初春的晨光,似被孩童揉碎的金箔,细细洒洒地漫过灰岩镇行政厅最高处那扇拱窗。
菱形格栅将光线切割成无数细碎的光斑,在易沉静的脸庞上流转,如同跳动的星子。
他闭目盘坐在冰凉的石地上,石面的寒意透过衣袍渗进来,却奇异地让他更加清醒。
周身的气息随着呼吸缓缓吐纳,与这座百年石堡墙壁里渗出的潮湿气息、木梁间沉淀的岁月味道悄然交融,仿佛他本就是这石堡的一部分,在此静坐了千年。
腕间的星穹之引传来恒定而温润的热度,像一只温顺的小兽伏在那里,每一次搏动都与他的心跳隐隐呼应,带着令人安心的节律。
他的意识,如同投入静湖的一颗莹白石子,悄无声息地漾开无形的涟漪。
这涟漪越过石堡的石墙,漫过青石板铺就的街道,轻柔地笼罩了整个灰岩镇。
这是他每日清晨雷打不动的功课,如同虔诚的信徒在晨祷。
无需睁眼,镇子的每一寸肌理都清晰地倒映在他的 “心湖” 之中 ——
青石板路上,赶早市的贩夫走卒已经忙碌起来。
一个卖新鲜蔬菜的老汉,穿着打了补丁的粗布衣裳,粗布鞋底踩过夜露未干的石面,带起细微的潮气,他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乡间小调,脚步轻快;旁边一个挑着担子的妇人,筐里是刚出炉的鸡蛋糕,正小心翼翼地避开路上的水洼,生怕颠坏了筐里的吃食。
集市口,“布兰德” 面包铺正飘出阵阵白汽,那白汽裹着新麦的朴素甜香,霸道地钻进每个过路人的鼻子里。
排队准备购买的人们个个伸长了脖子,望着蒸笼的方向,喉咙忍不住地上下滚动,有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被香味勾得直拽奶奶的衣角,小声嘟囔着 “奶奶,我要吃两个”。
码头区更是热闹非凡。
力工们赤裸着黝黑的臂膀,古铜色的皮肤上汗珠闪闪,他们喊着粗犷有力的号子,“嘿哟 —— 嘿哟 ——”,将一捆捆厚实的兽皮扛上泊岸的商船。
每一次负重,船身都微微下沉,吃水线又深了几分,压得河水发出 “咕咚咕咚” 的抗议声,像是在抱怨这沉重的负担。
更远处,大白河水利工地上,早已是一片喧嚣的海洋。
铁器碰撞的 “叮当” 声、夯土的 “砰砰” 号子声、监工略带沙哑的吆喝声,还有河水哗啦啦的流动声,交织在一起,奏响一曲充满力量与生机的晨曲,让人听着就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他的感知能捕捉到面包炉里面团细微的发酵声,那是酵母菌在努力工作,将面团一点点撑得饱满;能 “看” 到铁匠铺学徒偷偷打着哈欠,眼角挤出的泪花晶莹剔透,随即又赶紧揉揉眼睛,怕被师傅发现;甚至能 “听” 到街角两个妇人凑在一起,压低了声音叽叽喳喳。
“听说了吗?昨晚艾拉队长带人,把‘肥鼠’格里给抓了!” 一个穿着蓝布裙的妇人,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说话时还紧张地四处看了看。
另一个胖胖的妇人,拍着大腿,解气地说:“早该抓了!那家伙,囤积居奇,把粮食卖得那么贵,害得咱们多少人吃不上饱饭!艾拉队长这事儿做得漂亮,大快人心!”
这种全知般的视角,并非冰冷的监控,而是一种带着温度的守护与梳理,像是一位大家长在默默关注着家里的每一个人。
他能察觉到南街第三条巷子深处,那户人家的老妇人又开始咳嗽了,这次的咳嗽声比以往更重,带着气若游丝的虚弱。
易在心里记下,等会儿让莉亚送些玛莎婆婆新熬好的润喉膏过去,那药膏里加了蜂蜜,口感温润,对老妇人的咳嗽应该有好处。
他还能感知到西头粮仓守卫交接班时,有一个短暂的松懈空档。
两个守卫互相递了根烟,闲聊了几句,注意力有些分散。易意念微动,一股无形的力量悄然指引,不远处一队巡逻的皇家卫兵像是偶然般改变了路线,恰好填补了那片刻的疏漏,粮仓又恢复了严密的守护。
一切都在静默无声中流转,井然有序,如同精密的钟表在悄然运转。
他依旧对外宣称 “重病未愈”,深居简出,很少抛头露面。
外间的政务,明面上全由艾拉一力承担。
那位英姿飒爽的女卫士长,此刻正在楼下议事厅里,与几位工头核对今日的工程物料清单。
她的声音清亮果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批石料的硬度不够,不能用在堤坝的关键位置,让采石场重新送一批来”。
偶尔,哈维管事会在一旁圆滑地补充,“艾拉队长说得是,我这就去跟采石场那边交涉,保证不会耽误工期”。
易的 “目光” 掠过他们,心中一片安定。
他喜欢这种隐藏在幕后的状态,像一位掌控全局的弈棋者,看着棋盘上的棋子按照自己的布局一步步移动,每一枚棋子的落下都精准而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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