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城堡的轮廓在渐暖的晨光中褪去了冬日的冷硬,像被一层柔光轻轻裹住。
易站在东侧新加固的墙垛上,指腹划过表面尚显粗糙的石块 —— 指尖能触到石缝里未完全干透的灰浆,还有工匠们刻意留下的防滑纹路。
风依旧带着北境特有的清冽,却已卸去了寒冬那刮骨剔髓的恶意,不再像刀子似的往衣领里钻。
他深吸一口气,鼻间萦绕着三重气息:远方雪水渗进冻土后,泥土苏醒的腥甜,城墙下新翻土地的湿润气息,混着草根破土的微涩,还有铁匠铺飘来的、淡淡的铁屑与木炭味 —— 那是属于 “活过来” 的味道。
他忽然想起三个月前,这处墙垛还塌了个缺口,寒冬里冷风裹着雪沫灌进城堡,领民们缩在漏风的石屋里,连说话都带着颤音。
如今石块垒得齐整,垛口上架着新削的木矛,连守夜人藏身的凹穴都铺了干燥的稻草。
变化是悄无声息的,却像春雪融化般,一点点漫过了绝望的痕迹。
“大人,您又在看墙了?” 科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轻快的疲惫。
他手里攥着个皮质账本,衣摆上还沾着灰岩镇的尘土 —— 昨夜刚从那边赶回来,眼下眼底泛着青黑,嘴角却咧着笑,“您猜怎么着?灰岩镇那个姓霍普的商队老板,这次见了我,居然主动把狼皮的价往上提了五个铜子!还塞了我一小袋烤坚果,说‘给法伦斯塔的孩子们尝尝’。”
易转过身,看着科尔手里那袋用油纸包着的坚果 —— 外壳还泛着油光,显然是刚烤好的。三个月前,这霍普老板收法伦斯塔的皮毛时,压价压得狠,还嘲讽 “北境的破烂只配喂狗”。
“他没提别的?” 易问。
“提了!” 科尔凑近两步,声音压低了些,“他问咱们秋天能不能多攒些矮人精铁,说‘上面有人想收’—— 我猜,是公主殿下那边的人透了话。”
他顿了顿,又皱起眉,从账本里抽出一张纸条,“不过也有糟心事,我订的二十袋黑麦种子,路上被潮气浸了两袋,打开看,有小半颗都发了霉。我已经让伙计把好种子挑出来了,就是得再跑一趟灰岩镇补订,不然春耕怕不够。”
易接过纸条,指尖拂过科尔潦草的字迹 —— 每一笔都透着算计,连霉掉的种子数量都标得清清楚楚。
“辛苦你了,” 他说,“补订的时候多带两个人,路上注意安全。铁隼伯爵的人说不定还在盯着灰岩镇的商道。”
“您放心!” 科尔拍了拍腰间的短刀,“我让索林给我派了两个机灵的小伙子,都是练过听声辨位的,遇着麻烦能应付。”
易的目光越过雉堞,落在城墙下的工地。
老汤姆的咆哮声像滚雷似的撞进耳朵:“你小子眼瞎了?绳索往左边挪半寸!再手滑,石材砸下来先砸你自己的脚!”
顺着声音看去,一个十六七岁的年轻工匠正慌慌张张地拽着绳索,额头上的汗把头发黏在脸上 —— 他手里的绳索拴着块半人高的石材,刚拉到一半,绳子突然晃了晃,眼看就要往下滑。
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老汤姆却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粗粝的手一把攥住绳索,另一只手照着年轻人的后背推了一把:“使劲!没吃饭?!”
两人合力把石材稳住,老汤姆才松了手,劈头盖脸又骂:“忘了你爹是怎么没的?去年狼灾,就是因为木栅栏没扎牢,才让狼闯了进来!这城墙是护着咱们命的,你敢糊弄?”
年轻人红了眼眶,却没反驳,只是咬着牙重新拽紧绳索:“汤姆叔,我记住了。”
老汤姆哼了一声,却从怀里摸出个干硬的麦饼,塞到他手里:“先吃口垫垫,别逞能。”
易看着这一幕,嘴角微微上扬。
老汤姆年轻时是黑石城堡的石匠头,儿子去年死在狼灾里,从那以后他就变得格外暴躁,却总在没人看见的时候,给年轻工匠塞吃的、教他们手艺 —— 他是把对儿子的念想,都放在了这些重建家园的年轻人身上。
“头儿!” 阿肯的洪亮嗓门从城堡外传来,带着几分沙哑却昂扬的劲儿。
易探头看去,只见阿肯正带着一队人在冻土村的废墟上忙活,手里拿着根绑着石灰粉的木棍,在平整好的土地上划出笔直的界线。
他脸上那道从眉骨划到下颌的疤,在阳光下显得不再那么狰狞,反而多了几分硬朗。
“您下来瞧瞧!” 阿肯挥了挥手,“按您说的‘社区防御’,每五间屋子靠在一起,中间留条窄道,既能互相支援,又能挡风雪。那边还留了搭矮墙的位置,万一有野兽闯进来,咱们从屋顶就能往下扔石头!”
易走下城墙,刚到废墟边缘,就有个年轻汉子凑过来问:“领主大人,屋子挨这么近,会不会太挤了?以前咱们的屋子都是散开的,宽敞。”
阿肯刚要开口,易却先笑了:“去年冬天,狼闯进村子的时候,散开的屋子好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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