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雾带着冰碴子,往派出所值班室的窗缝里钻。苏然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两个字 ——,指尖在冰凉的玻璃上洇出一小片水雾。叶澜靠在墙角打盹,军绿色冲锋衣的帽绳随着呼吸轻轻晃动,她怀里揣着的银铃铛偶尔发出细碎的颤音,像某种倒计时的秒针。
两点了。 苏然突然开口,把叶澜惊醒。她猛地抬头时,额前的碎发上沾着的霜粒簌簌往下掉,黑龙潭的火光还没灭。
叶澜揉了揉眼睛,看向窗外。铅灰色的雾幕里,镇子西头的山峦轮廓线上,隐约跳动着一点橘红色的光,像是悬在半空的鬼火。祭祀一般要到天亮, 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摸出怀里的铃铛攥在掌心,他们要等子时过后,把最后一个祭品扔进潭里。
苏然的目光落在证物袋里那张潮湿的素描上。画上林悦的脸已经清晰得触目惊心,她身后的六个黑影胸口都别着白色山茶花,花瓣上的纹路像是用鲜血勾勒的。最诡异的是潭水,原本靛蓝色的水面此刻泛着粘稠的暗红色,像是凝固的血浆。
老张往黑龙潭跑的时候,裤脚沾着红纸屑, 苏然突然起身,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他不是要逃,是要去完成祭祀。
叶澜的手指猛地收紧,铃铛发出一声短促的尖鸣:你想干什么?现在上山等于去送死!
去看看就知道了。 苏然的手按在腰间的手铐上,金属的寒意透过警服渗进皮肤,如果林悦还活着,这是唯一的机会。
推开派出所大门的瞬间,浓雾像浸了冰水的棉花,劈头盖脸地砸过来。石板路上的薄冰被踩碎时,发出的声音像是骨头断裂,苏然突然想起王老五说的话 ——二十年前淹死的七个孩子,他们每年都要画一幅,画够七幅就能从潭里爬出来了。
往这边走, 叶澜拽着他拐进一条窄巷,巷子两侧的木楼墙皮剥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梁柱,像一排排肋骨,这条近路能绕到黑龙潭的后山,能看见潭边的情况,又不会被发现。
巷子里弥漫着股烧纸的味道。苏然路过一个废弃的石碾子时,突然瞥见碾盘底下压着张红纸,上面用炭笔写着个 字,笔画末端拖着道长长的血痕。他刚要弯腰去捡,叶澜突然捂住他的嘴,把他拽进旁边的阴影里。
浓雾里传来拖沓的脚步声,一个穿蓝布棉袄的身影背着捆柴禾,蹒跚着往巷子深处走。是王老五,他的柴刀别在腰后,刀鞘上沾着些银灰色的粉末 —— 和林悦颜料馆里的一模一样。
吉时快到了...... 王老五的嘴里念念有词,柴禾捆里露出半截红色的纸船,今年的祭品最干净,山神爷该满意了......
他走过石碾子时,突然停下脚步,往苏然藏身的方向瞥了一眼。昏黄的油灯光从巷尾的窗棂漏出来,照亮他嘴角的笑容,嘴角咧开的弧度大得吓人,像是要咧到耳根。
躲啥...... 王老五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手里的柴禾 一声掉在地上,露出下面压着的七个稻草人,七个都齐了,躲也没用......
苏然的心猛地一沉。那些稻草人的胸口都贴着张红纸,最上面那个写着 ,字迹和赵婆婆火堆里的一模一样。王老五弯腰去捡稻草人的时候,苏然突然发现他的后颈上有个刺青,被乱蓬蓬的头发遮住了大半,露出的部分正是那个眼睛形状的符号。
叶澜拽着他往后退,军靴踩在冰面上打滑,他看得见!
他们钻进另一条岔巷时,身后传来王老五的笑声,笑声里夹杂着某种器物碰撞的叮当声,像是有人在摇晃银铃铛。苏然回头望了一眼,只见浓雾里,七个稻草人被整齐地摆放在石碾子上,每个草人的手里都不知何时多了只红色的纸船。
他怎么知道你的名字? 叶澜的声音发颤,手指冰凉。
苏然没说话,只是摸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他发现信号格旁边多出个奇怪的图标,像是个眼睛形状的符号。更诡异的是相册里多了张照片,照片上是七个穿着校服的少年,站在黑龙潭边的石碑前,最左边那个少年的后颈上,赫然有个和王老五一样的刺青。
这是二十年前那七个学生。 叶澜凑过来看,突然倒吸一口凉气,指着照片最右边那个戴眼镜的少年,这是...... 这是李医生!镇上中药铺的那个!
苏然的目光落在照片背景里的水面上。潭面上漂浮着七只红色的纸船,和林悦画里的一模一样。照片右下角的日期被人用红色马克笔圈着 ——1994 年 7 月 15 日,农历六月初七。
七是他们的幸运数字。 苏然突然明白过来,把照片放大,你看石碑上的符号,瞳孔里的 字是倒过来的,像个 首。
叶澜的呼吸顿了半拍:我爸说,那年夏天淹死的学生,就是被推下去的。
他们沿着山路往上走时,雾气越来越浓,能见度不足三米。苏然每走几步就用柴刀在树干上做个记号,刀身碰到树干的瞬间,他注意到树皮上有许多细小的划痕,像是被指甲反复抓过,划痕里嵌着些暗红色的粉末,凑近闻有股淡淡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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