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镇阴风
方清远是在日头偏西时进的柳河镇。
青石板路浸着潮气,镇口老槐树上挂着七盏白纸灯笼,风一吹就簌簌响,像有人用指甲刮过棺材板。
他摸了摸怀里的青铜令牌,凉意透过粗布衫渗进皮肉——这是秘字小组的标记,也是林慧真昨日塞给他的。
镇公所后墙第三块砖松了。林慧真不知何时从斜刺里穿出,月白斗篷兜着半张脸,王政委的密信藏在里面,说近月死了七个人,都是被黄纸封了眼。她抬手指向镇东方向,那里飘着几缕灰烟,纸坊在最东头,废弃三年了,可每晚都有火光。
方清远跟着她往镇里走。
道边几个蹲在墙根的老汉突然直起腰,浑浊的眼睛像粘了层浆糊似的黏在他后颈铜铃上。
他听见有人压低声音嘟囔:那铃铛...和上个月死的刘屠户怀里的纸马,铃铛声儿一个调儿。
林慧真脚步顿了顿,指尖在腰间玉牌上轻轻一叩。
方清远霎时闻到股冷香,那些浑浊的目光便像被风吹散的灰,唰地缩了回去。
他们被下了迷魂钉。她头也不回,看不全活人,倒能瞧清不干净的东西。
纸坊的破门板在夜里发出怪响。
方清远猫着腰钻进去时,霉味呛得他直皱鼻子——是陈年草纸混着血锈的味儿。
林慧真站在门口,指尖掐着诀,灵眼在黑暗里泛着幽蓝:东墙根有阴火,别碰。
他顺着她的目光摸过去,靴底突然踢到个硬东西。
蹲下身捡起来,是半张没烧透的纸马。
马背上的纸人眉眼被烟火熏得模糊,可那耳后一颗朱砂痣——方清远的手猛地抖了抖。
阿清,来帮娘折金纸。
阿清乖,等你爹回来,咱们就去镇里买糖人。
记忆像被撕开的纸页,母亲的声音裹着灶膛的暖,突然劈头盖脸砸下来。
他喉头发紧,后颈铜铃地轻响——这是他七岁那年,母亲用攒了半年的铜钱打的,说能挡邪。
方清远!林慧真的声音像冰锥扎进耳膜。
他猛地回神,这才发现手里的纸马残片正泛着青气,那些模糊的眉眼竟在缓缓清晰。
林慧真不知何时站到他身后,玉牌压在他腕间,凉意顺着血脉往上窜:你若不能专注,我们现在就走。
方清远深吸一口气,把纸马残片塞进怀里。
青铜令牌隔着粗布硌着心口,烫得他清醒过来:继续。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镇东头的井台就炸了锅。
出人命啦!张寡妇家闺女在菜窖里躺着呢!
方清远赶到时,林慧真正蹲在草席前。
草席下的穿着月白衫子,额角沾着泥,眼上蒙着张黄纸。
他掀开纸的瞬间,血往头顶涌——这张脸,和他藏在包袱最底层的旧照片上,那个抱着他笑的女人,像得能照镜子。
别碰她手。林慧真按住他要抬尸的手,纸人傀儡最怕活人气。
方清远喉结动了动,指甲掐进掌心。
他闭眼默念《净心咒》,再睁眼时,指尖已凝了团九阳真火。
当火焰触到手腕时,那层人皮一声裂开,露出底下糊着浆糊的草筋——果然是纸马做的。
阴气从脚底往上窜。他掰开的脚,脚踝处有个朱砂画的七芒星,七星还魂阵的引魂位。
林慧真蹲下来,用银簪挑开草筋,里面滚出粒豆大的珠子:这是锁魂珠,每个失踪村民身上都该有一颗。她抬眼看向方清远,你用追魂术试试,我在镇志里查过,柳河镇的风水局是北斗位。
方清远解下后颈铜铃,往地上一抛。
铜铃在半空转了三圈,落定,铃口正对着村东头的老碾盘。
他掐诀念咒,指尖血滴在铃身上,霎时七道幽光从镇子里不同方向升起来——村西土地庙、南头老井、东头碾盘...正好对应北斗七星的位置。
每个位置都有个村民。林慧真数着幽光,捧着七星灯,给阵眼续命。
方清远望着第七道幽光的方向,那里飘着几缕灰烟——正是镇东头的纸坊。
纸匠。林慧真突然开口,柳河镇三年前没了纸坊,可镇民还在买纸马。
是谁在给他们供货?她站起身,斗篷在晨风中翻卷,去见见吴老七,镇西头的老纸匠,他徒弟说他上个月开始,总在半夜里哼《往生咒》。
方清远摸了摸怀里的纸马残片,母亲的眉眼又浮上来。
他把铜铃重新挂回后颈,铃舌撞着铜壁,发出清冽的响:
镇西头的纸扎铺飘来新浆糊的甜腥气。
门帘一掀,方清远看见个佝偻的身影正往纸马上贴金箔,灯影里,那纸马的耳后,隐约有颗朱砂痣。
方清远掀开门帘的瞬间,霉湿的纸浆味裹着线香气息扑面而来。
屋内的油灯芯爆了个花,吴老七佝偻的背突然绷直,手里的剪刀在灯影里划出冷光。
他枯树皮似的脸上爬满红血丝,浑浊的眼珠死死钉在方清远怀里——那里还揣着半张带朱砂痣的纸马残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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