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松涛灌进领口时,方清远的靴底正碾过最后一截枯藤。
他抬手按住腰间那串铜铃,指节在夜色里泛着冷白——这是玄真观俗家弟子的标记,十二枚青铜铃分别对应十二地支,此刻最末那枚正微微发烫,烫得他虎口发麻。
黄仙讨封的局,倒挑了亥时。他低笑一声,声线像浸过冰的刀。
三天前张世昌道长把半块焦黑的符纸拍在他掌心时,那上面还沾着血,北麓废庙,香火断了二十年,今早有猎户说看见供桌上摆着熟肉。老道长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供肉上压着三根香,香灰是青的。
青香灰,那是精怪讨封时才用的。
方清远摸黑爬了两个时辰山路,此刻站在庙前,望着门楣上显圣宫三个褪色金漆字,喉结动了动——门内飘出的不是香灰味,是血。
供桌在进门三步的位置,月光从破瓦漏下来,正照在供盘里。
方清远眯起眼:三只粗陶碗,中间扣着只黑瓷盅,左右两碗是白米,米上各插三柱香,香灰确实泛青;可那黑瓷盅边沿凝着的,分明是暗红的血渍,顺着碗沿滴在供桌上,在青石板上积成指甲盖大的血珠。
他蹲下身,指尖刚要触到血珠,后颈突然窜起凉意。
这是他在朝鲜战场练出的直觉,子弹擦着头皮飞过时,后颈的汗毛会先竖起来。
方清远旋身背贴庙墙,目光扫过四面斑驳的壁画——左边是黄仙披红袍坐虎皮,右边是凡人跪地捧金印,最顶头那幅...他瞳孔骤缩。
《玄真秘录》里画过:黄仙讨封需借三香两血,三柱人香引阳火,两碗人血开阴窍。
可这壁画上,黄仙的爪子正掐着个村民的脖子,那村民的嘴大张着,鲜血顺着嘴角流进供碗——不是供品,是活人血。
道长说这庙荒废二十年。方清远摸出怀里的朱砂笔,在脚边画了个逆时针的螺旋,二十年里,谁来当这血引子
话音未落,供桌上的香地断了一根。
阴风吹得烛火打旋,方清远看见供桌下伸出一只手。
那手青灰色,指甲足有寸长,指甲缝里塞着黑泥,指节处还挂着块碎布——是今天清晨在山脚下看见的,卖山货的王二牛的蓝布衫。
王二牛?方清远后退半步,踩在刚画好的螺旋阵眼上。
镇灵阵的阳气顺着脚底窜上来,他能清楚感觉到那东西在阵外抓挠的力道,你娘今早还去观里求平安符,说你进山采蘑菇三天没回。
青灰手突然攥住供桌边缘,王二牛的脑袋跟着探出来。
他的脸肿得像发面馒头,眼球鼓出眼眶,舌头伸在外面足有半尺长,舌尖上还沾着半粒米——正是供碗里的白米。
讨...封...他的喉咙里发出金属摩擦般的声响,身子像虾子似的弓起来,指甲在青石板上刮出刺耳鸣叫,封我...正神位...
方清远从腰间抽出铜钱剑。
这剑是用四十九枚康熙通宝串的,每枚都在玄真观的镇观鼎里炼过七七四十九天,此刻握在手里嗡鸣震颤,剑尖直指王二牛眉心:黄皮子修了五百年,也配称神?
王二牛突然笑了,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两排尖牙。
他的脖子以诡异的角度向后折去,盯着方清远的眼睛泛着幽绿:小道士,你身上有兵气。他的声音突然变了,是沙哑的女声,杀过人的兵气,比香火更养魂。
方清远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是通灵体质在作怪,他能清晰感知到附在王二牛身上的东西——那不是普通黄仙,是带着怨气的。
怨气里混着铁锈味,是血;混着腐木味,是尸;最底层还有丝甜味,像...香火?
他大喝一声,铜钱剑挥出半圆,抖散出七枚铜钱地落在阵眼四周,阳气轰然炸开。
王二牛发出刺耳的尖叫,身上腾起黑烟,指甲深深抠进自己的脸,青灰色皮肤下鼓起条条青筋,你坏我封路!
你坏我封路!
封路?
老子在三八线炸过地堡,在长津湖啃过冻土豆,你这小把戏...他话音未落,王二牛突然扑过来,指甲直插他咽喉。
方清远旋身侧避,钢钱剑划向对方手腕。
可那手腕硬得像铁,军刺只擦出火星,反被带得踉跄。
他顺势用肩撞向王二牛胸口,借着力道翻到供桌上,铜钱剑重重拍在对方后颈——那是道家破妄穴。
黑烟地炸开。
王二牛瘫在地上,眼睛终于恢复清明,可转瞬又被恐惧填满:方...方兄弟?
我这是在哪?
我明明在...在采蘑菇...他突然低头看见自己满手的血,尖叫着蜷缩成一团。
方清远没理他。
他盯着地上那团还在挣扎的黑烟,从怀里摸出张火符拍上去。
符纸遇烟即燃,腾起的火焰是幽蓝色的,烧得黑烟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
等火焰熄灭,地上只剩撮青灰色的毛——黄仙的尾毛。
他伸手去拉王二牛,却被对方躲开。
王二牛连滚带爬往庙外跑,边跑边喊: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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