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风雪夜诊
寒意,如同跗骨之蛆,从铺着薄薄锦褥的榻上,从雕花窗棂的缝隙里,无声无息地渗透进来,缠绕着听雪苑的每一个角落。苏云昭缓缓收功,体内那丝微弱的暖流运行了一个大周天,才勉强将侵入四肢百骸的冰冷驱散了几分。她睁开眼,眸底一片清明,不见丝毫初来乍到者的惶惑与怯懦。
推开窗,一股凛冽的寒风裹挟着细碎的雪沫扑面而来。院中景象落入眼帘——积雪未扫,枯枝败叶被冻得僵硬,假山石上覆盖着厚厚的白,一片死寂的寥落。这里与其说是王妃的院落,不如说是一处早已被遗忘的冷宫。唯一的生机,或许只有墙角那几株在风雪中顽强挺立的瘦弱腊梅,散发着若有似无的冷香。
脚步声轻轻响起,丫鬟夏竹端着红漆托盘,怯生生地走了进来。托盘上依旧是一碗清可见底的米粥和一小碟咸菜,但不同的是,碗碟触手温烫,显然是刚刚加热过。
“王……王妃,请用早膳。”夏竹的声音细若蚊蝇,头垂得低低的,不敢与苏云昭对视,“奴婢……奴婢用自己攒的铜钱,偷偷去大厨房求人热了一下。”
苏云昭的目光落在夏竹冻得通红的指尖上,又移到她那身半旧不新的棉袄上,心中了然。在这拜高踩低的王府里,一个被发配到冷灶王妃身边的丫鬟,日子想必也不好过。这微小的善意,或许是出于同病相怜,或许是这丫鬟本性纯良。
“有心了。”苏云昭接过粥碗,语气平和,听不出喜怒。粥虽寡淡,但热食下肚,总能补充些体力。她状似随意地问道:“春桃呢?一早便不见她人影。”
夏竹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颤,声音更低了:“春桃姐姐……天刚蒙蒙亮就被福伯身边的小厮叫去了,说是……问话。”
苏云昭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笑。问话?怕是去详细汇报她这个新王妃昨日入府后的一举一动,尤其是面对下马威时的反应吧。看来,那位看似恭敬实则眼高于顶的福伯,便是这王府内院眼下最直接的“监工”了。
她不动声色地用完早膳,刚将碗筷放下,院外便传来一阵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间或夹杂着婆子们略显尖利的呼喝,打破了听雪苑短暂的宁静。
“快!快抬稳当点!小心门槛!”
“王妃呢?快去通传!王爷不好了!”
声音由远及近,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慌乱。苏云昭端坐不动,眼神微冷。夏竹却吓得脸色发白,手足无措地看向苏云昭。
下一刻,院门被毫不客气地推开,一股更强的寒风灌入。只见福伯一马当先,脸上不再是昨日的平淡,而是堆满了焦急与惶恐,他身后跟着一位提着沉重药箱、气喘吁吁、面色惨白的老太医。更引人注目的是,四个粗壮的婆子抬着一副软榻,榻上躺着的,正是昨日未曾露面的新郎——靖王夜玄宸!
他面容苍白得近乎透明,剑眉紧蹙,薄唇毫无血色,紧闭着眼眸,一副人事不省的模样。身上裹着厚厚的锦裘,却依旧给人一种脆弱易碎的感觉。软榻被径直抬到了听雪苑的正厅,毫不客气地占据了中央位置。
福伯快步上前,草草行了个礼,语气急促得近乎失礼:“王妃!大事不好了!王爷昨夜旧疾骤然加重,呕血不止,至今昏迷不醒!太医诊脉后说,情况万分危急,需得一味名为‘赤血灵芝’的稀世奇药做药引,方能吊住性命,缓解病情!”
他话语一顿,目光锐利地看向苏云昭,带着一种逼迫的意味:“老奴依稀记得,苏家……啊不,是王妃您的嫁妆单子上,仿佛登记有此物?如今王爷性命攸关,还请王妃顾全大局,速速将这赤血灵芝取出,救治王爷要紧啊!若是迟了,只怕……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他话音未落,身后那几个婆子也眼神闪烁,隐隐呈半包围之势,不像是来求药,倒像是来拿人问罪的。
苏云昭心中雪亮。赤血灵芝?原主记忆里,苏家祖上确曾机缘巧合得过一株,视为传家之宝,但在抄家之时,早已被如狼似虎的官差搜刮而去,怎可能出现在她那寒酸得可怜的嫁妆里?这分明是福伯,或者指使福伯之人设下的毒计!一石三鸟之计!
其一,若她拿不出,便可扣她一个“心存怨怼,不顾王爷生死”的罪名;其二,若她慌乱之下任由他们搜查这听雪苑,届时他们便能“意外”搜出些本不该存在的东西,坐实她“私藏罪产”甚至更严重的罪名;其三,即便前两者不成,也能借此机会狠狠折辱她一番,彻底打压她这新王妃本就微薄得可怜的地位。
好狠辣的算计!将昏迷的王爷直接抬到她这新婚妻子院中,更是将道德和舆论的压力架到了极致!若王爷真有个三长两短,她苏云昭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第一嫌疑人!
厅内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苏云昭身上。夏竹吓得浑身发抖,几乎要瘫软在地。福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得意,等着看这年轻王妃惊慌失措、涕泪交流的丑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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