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离开后,御书房内重新陷入寂静。烛火不安跳跃着,将皇帝孤长的影子映在地面上。
李泉垂手躬身,静立在龙案旁,不敢出声。
皇帝良久才重新坐回龙椅,像是在问李泉,又更像是在叩问自己:“你说,朕这个父亲是不是做得特别失败?”
竟让元祯独自背负着仇恨。
李泉腰弯得更低:“陛下万万不可如此自贬!陛下日理万机,心系九州万方,夙夜在公,已是劳心劳力至极。”
“公主此前心智蒙尘,如今得上天庇佑得以清明,孝心可鉴。”
方才殿内动静不小,他听到了些,特意将殿外的宫人屏退至远处,此刻进言更是字斟句酌。
皇帝嘴角泛起苦涩的弧度。
李泉窥见他神色,心知皇帝心结未解,适时压低声音进言:“陛下,老奴斗胆,贵妃娘娘骤然薨逝,国公府那边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公主殿下终究年纪尚轻,心思纯善,念及骨肉血亲乃是天性,可这江山社稷的重担……”
他话未说尽,但意思明确。
公主为母报仇是私情,陛下一心护着公主,要尽快找到替罪羊。
皇帝的目光锐利起来。
他何尝不明白?
帝王之道,重在制衡。
如今荣国公府势大,贵妃暴毙,需要尽快给个交代。
国家律法是维系天下的基石,但很多时候,它更是权力博弈与局势权衡下的产物。
“贵妃之事,必须有个了结。”皇帝的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冷静。
李泉心领神会,立刻躬身,带着暗示:“陛下圣明。如今宫内外皆传,是永安伯夫人孟氏御前失仪、言语冲撞,致使贵妃娘娘旧疾突发,骤然而薨。”
“人证物证看似确凿,或许可以暂时安抚国公府,亦全了朝廷体面。”
皇帝眼中闪过挣扎。
他想起公主刚才说的话。
皇后与公主都希望他成为一代明君,创海清河晏之盛世。
若此刻为求安稳,冤杀大臣之妻,甚至牵连其族,这岂是明君所为?
更何况,今日镇北王与谢衡皆为伯府求情,若处置过重,亦寒了忠臣良将之心。
但事已至此,若全然推翻之前“言语冲撞致疾”的说法,又如何给荣国公府交底?
皇帝摇摆不定。
他需要一个替罪羊。
“李泉,你去传朕的口谕。”
皇帝斟酌措辞:“翊坤宫之事,经查,乃永安伯夫人孟氏御前失仪,致贵妃旧疾突发,不幸薨逝。此事,系孟氏一人之过,与永安伯府其余人等无涉。”
他语气加重:“今日正值祈谷大典,竟生此等悲事。着即将罪妇孟氏革去诰命,押入刑部大牢,严加看管,待日后由三法司详细审问后再处置,以正视听。”
“荣贵妃侍奉朕多年,一朝永诀,朕悲痛难抑,不忍再听闻此事。传谕六宫及前朝,自此之后,任何人不得再妄议贵妃薨逝细节。”
他必须快刀斩乱麻,堵住悠悠众口,来保住公主。
李泉心领神会,深深躬身:“老奴明白,谨遵陛下口谕。”
-
裴若棠带着一身微凉从御书房回来,推开寝宫门,瞧见程央宁正慢悠悠品茶。
她宫里的茶就那么好喝?
裴若棠走过去坐下。
“你没事了。”
她搬出母妃,又将真相说了出来,父皇肯定不会无脑端了整个伯府。
又趁机帮阿兄吹几句耳边风。
把那些话说出来,心里好受多了。
忽然,她想起程央宁诛九族的疯话,心头后怕与怒气又冒了上来。
她板起小脸,凶巴巴看着她:“你给我记住,你现在这条命是我救下来的,没有我的允许,日后不准再寻死觅活的!”
程央宁放下茶盏,抬起头,烛光在眸子里跳跃,瞬间染了光亮,“多谢公主救命之恩。”
裴若棠瞧她这副模样,心中莫名很受用,佯装的怒气瞬间消散了大半。
气氛缓和下来。
她道:“我知道你很聪明,我阿兄是个极好之人。如果你们能在一起,我很开心;如果你心里并没有打算与他长久,你能不能不要伤害他?”
“我阿兄心思纯净,待人至诚,是这世上最温润善良的人,我一点都不想看到他难过。”
她继续补充道:“以后,你若有什么想做的事,亦或遇到什么难处,可以直接来寻我。”
都是她的错。
当初把阿兄推了出去。
现在阿兄的一颗真心都放在程央宁身上,她不希望阿兄受到伤害。
程央宁还没回应,裴宴之便从外面走了进来。
“刚得到消息,父皇已下口谕,翊坤宫之事是伯夫人御前失仪,致使贵妃旧疾突发而薨逝。此事,只与伯夫人一人有关,与伯府无涉。”
他说着,目光洞察着程央宁的神情,生怕她难过,“孤已派人去刑部传话,伯府众人即刻释放回府。”
程央宁起身:“多谢殿下。”
裴晏之见她神色如常,稍稍松了口气,正想再说些什么,裴若棠突然跳起来,拿起木桌上的太监帽扣在程央宁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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