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了然。原来如此。一个关乎禁军动向、甚至能搅动京城风云的筹码。
“我已派锦刀四卫打前站,估摸着他们此刻已到驿站。”赵思绾的语气带着掌控一切的自信,“在我的地盘,其他藩镇的爪子伸进来没那么容易,但……”他话锋一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那些讨厌的苍蝇——江湖人,闻着腥味总会嗡嗡乱飞。手段诡异,行事乖张,不好应付。你要谨慎些,莫要阴沟里翻了船。”
将军颔首,冰冷的青铜鬼面在雨中反射着微弱的天光,如同一个无言的承诺。他转身,准备点兵出发。
“等等。”赵思绾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次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踌躇,仿佛在权衡某个不太重要的物件,“静遥……那丫头,应该也会到那驿站附近。”他提到女儿的名字时,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行李,“把她领回来。在外头野够了,闹也闹了,该回家了。告诉她,为父的耐心……是有限的。”
将军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只是那戴着青铜鬼面的头颅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幅度小得几乎无法察觉。没有表情,没有声音,只有雨水滑过狰狞面具的痕迹。他大步走下高台,沉重的战靴踏在血水泥泞中,发出沉闷的声响。随着他一个简洁有力的手势,一支约百人的玄狼骑精锐如同黑色的潮水般脱离方阵,沉默而迅疾地汇拢到他身后。沉重的马蹄踏碎水洼,溅起混着血色的泥浆。黑色的洪流在倾盆暴雨中卷起肃杀的寒意,无声地涌向城门方向,很快便被茫茫雨幕吞噬。
高台上,赵思绾望着儿子和玄狼骑消失的方向,直到连马蹄溅起的水雾都彻底融入灰暗的天地。他微微皱眉,眼神锐利如鹰隼,穿透雨幕,仿佛在审视着棋盘上更远的一步。
几天前,一份密报放在了他的案头。凤翔节度使王景崇麾下心腹爱将吴峰,连同其镇守的整座庄子,一夜之间化为灰烬。庄内上下,鸡犬不留。大火烧尽了所有痕迹,也烧掉了所有活口。这本是一桩无头公案,乱世之中,仇杀、火拼稀松平常。但密报中提到了一个名字:于冬宁——赵思绾自己的心腹谋士。
于冬宁曾私下托付吴峰,囚禁一个来历神秘的少年。此事做得隐秘,赵思绾默许,本意是想从那少年身上榨取些有价值的东西,或者引蛇出洞。然而,变故陡生,少年竟奇迹般地被柳轻絮所救。
赵思绾得知后,却嗅到了更大的机会。他立刻密令于冬宁,务必把那少年引向一个可控之地——华天关驿站。那里是他的势力范围边缘,交通要道,鱼龙混杂,正是设伏布局的绝佳之地。
“雀儿……静遥……神秘少年……柳轻絮……”赵思绾低声咀嚼着这几个名字,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冰冷而满意的弧度。他端起玉杯,将杯中冰冷的残酒一饮而尽,辛辣感直冲肺腑。
“好啊,都聚到一处了。”他放下空杯,指尖在紫檀扶手上轻轻敲击,发出笃笃的轻响,节奏带着一种残忍的韵律感,“那少年就是个饵,一个能引来无数大鱼的香饵。各方势力,心怀鬼胎,汇聚在这小小的驿站……一个精心安排的‘误会’,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足以让水彻底浑起来。浑水……才好摸鱼。无论是禁军统领的软肋,还是搅乱京畿的契机,甚至……除掉一些碍眼的人,都在这一局之中。”
至于驿站里即将遭遇风暴的女儿静遥和儿子将军?赵思绾眼中没有丝毫温情,只有冰冷的算计。棋子而已,自有棋子的用处。若能安然带回雀儿或除掉她,那是将军的本分。若能顺势解决掉那个神秘少年及其背后的麻烦,或者利用混乱削弱其他对手,那是额外的收获。静遥若能听话回来最好,若不能……在乱局中“意外”折损一个不太听话的女儿,也并非不可接受。
他只要结果。一个对他最有利的结果。
雨,越下越大,仿佛要冲刷尽世间所有的污秽与阴谋,却又在冰冷的冲刷中,让一切变得更加泥泞难测。华天关驿站——这座风雨飘摇的孤岛,已然成为风暴汇聚的漩涡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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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天关驿站**,昔日的官家歇脚处,如今早已名存实亡。连年战火焚尽了秩序,朝廷的威严在此地薄如窗纸。赵思绾势力盘踞后,更是索性将其改头换面,剥落的朱漆下露出客栈的幌子,账房先生拨着油亮算盘的声响,远比驿丞的公文更显实在——毕竟驿栈是朝廷花钱养的累赘,而客栈,是能生钱的摇钱树。鱼龙混杂,三教九流,成了此地最好的伪装,也成了最危险的泥潭。
此刻,驿站角落一间逼仄的客房内,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红姐和玉罗刹紧盯着缩在床脚的小姑娘雀儿,脸上是难以掩饰的焦灼与无奈。她们甫一踏入这龙蛇之地,便如猎物般被无数道隐晦的目光锁定。能藏身此处,全靠线人安排,暂时甩掉了那些如影随形的尾巴。然而,对方显然也笃定她们插翅难逃,已将驿站围成了铁桶。离开是唯一的生路,可雀儿却像钉在了原地,小小的身躯里迸发着倔强的执拗,反反复复只有一句低语:“哥哥会来接我的。”红姐和玉罗刹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断——强行带走!可当她们准备动手时,已然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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