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船票被小心地夹进铁皮盒,放在诗稿和半帕旁边,沈砚之盖盒盖时,目光无意间扫过票面上的船名——“望潮号”。这三个字像道闪电,突然击中了他的记忆,他想起第一卷里祖父写的诗句:“望潮亭上纸鸢飞,一半随波一半归”,望潮亭、望潮桥、望潮号……祖父的所有念想,都藏在“望潮”二字里。
他忽然明白,为何罗盘指针总对着余杭,为何船票会藏在罗盘夹层:“这半张船票,本就是指引方向的信物。爷爷把赴约的时间、地点、信物都写在上面,藏在罗盘里,就是怕战火纷飞,信寄不出去,怕奶奶找不到他——罗盘认路,船票认人,只有拿着半帕的人,才能读懂这其中的意思。”
苏晚将罗盘底盖轻轻装回原位,手指却忽然触到内侧贴着的东西——是片极小的荷叶,干得像层薄纸,紧紧粘在铜面上,颜色深褐,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的轮廓。她小心翼翼地揭下来,放在鼻尖一嗅,竟还带着淡淡的荷香,不是新鲜荷叶的清冽,是晒干后沉淀的暖香,与第三十七章里望潮桥荷花绽放时的香气一般无二。
“是爷爷从钱塘江边摘的!”苏晚忽然想起什么,转身从樟木箱里翻出祖父的日记,快速翻到民国七年三月初七那页——纸上画着朵小小的荷花,花瓣用铅笔涂了淡红,旁边写着行小字:“阿鸾爱荷,带片枯荷作念想,见荷如见我”。
就在她把荷叶放回罗盘夹层的瞬间,罗盘中央的指针忽然轻轻颤动了一下!针尖晃了晃,偏离了“余杭”刻度,又很快弹了回去,像是在试探什么。
沈砚之和苏晚对视一眼,眼里都满是惊与喜。沈砚之赶紧从铁皮盒里取出那半张船票,轻轻放在罗盘旁边——随着“嗡”的一声轻响,指针竟缓缓转动起来,先是顺时针转了一圈,指向钱塘江入海口的方向,像是在确认潮汛;又慢慢逆时针转回余杭巷,在“余杭”刻度上顿了顿;最后稳稳停在裱糊铺的方位,针尖颤了三颤,像是终于找到了归宿,再也不动了。
“它认船票!它认这张船票!”苏晚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罗盘的铜面上,晕开一小片湿痕,“爷爷早就算好了,只有我们俩凑齐半帕、船票、罗盘,指针才会动。他怕别人找到,怕念想落错了地方,所以把信物藏得这么深。”
沈砚之伸手,轻轻握住苏晚的手,两人的手一起放在罗盘上,指尖能感觉到指针微弱的颤动,像祖父当年的心跳,像奶奶当年的期盼,像所有跨越百年的念想,终于在这一刻有了回应。
三
沈砚之盯着船票缺角的地方看了许久,忽然发现缺角的形状很奇怪——不是被虫蛀的不规则形状,而是整齐的斜角,边缘还留着点撕痕,像是被人刻意撕去的,撕口的纹路清晰可见。他忽然想起第二十三章里老者送来的“最后一只纸鸢”——那只沙燕风筝翅膀上“团圆”二字的缺口,也是同样的斜角,撕痕的纹路与船票的缺角竟严丝合缝。
“另一半船票,肯定在那只纸鸢里!爷爷把船票撕成两半,一半藏在罗盘,一半藏在纸鸢,只有找到纸鸢,才能拼回完整的船票!”苏晚说着,转身就往天井跑,踩着青石板的声音又急又响,她取下那只挂在最显眼处的沙燕风筝,竹骨还带着晨露的凉。
她记得老者说过,这只风筝的竹骨有夹层,当年祖父在里面藏了半张照片。苏晚找来小刀,小心翼翼地撬开竹骨的夹层——里面果然藏着半张船票,颜色、纸质都与罗盘里的那半张一模一样,缺角处还粘着根红绳,绳结打得是“同心结”,与刻刀柄上的流苏是同一种编法,红得像胭脂。
沈砚之接过那半张船票,将两张船票的缺角对齐——“咔嗒”一声轻响,两张船票严丝合缝地拼在了一起,完整的“钱塘→余杭 民国七年 三月初七 望潮号”字样终于显现,连铅笔描的圈都连在了一起,像个完整的圆。
就在拼合的瞬间,罗盘突然发出“嗡”的一声低鸣,声音沉而闷,像是从百年前传来的回响。盘面上的刻度突然亮起淡淡的金光,不是风灯的光,是铜面本身透出的光,金光在桌面上投出个复杂的图案——正是第三十章里旧地图上的红圈路线,从泉亭驿码头出发,经过望潮桥、余杭巷,最后到临安北的花墙,整个路线像只展翅的纸鸢,线端正好落在八仙桌的位置,也就是罗盘摆放的地方。
“是路线图!是祖辈往返钱塘与临安北的路线图!”沈砚之的声音激动得发颤,他忽然想起祖父诗稿里的句子:“潮来汐往,魂归之处,在纸鸢飞过的第七座桥”,“这罗盘不仅能指方向,还藏着祖辈往返的路线,藏着他们相见、分离、等待的所有地方!”
苏晚的指尖轻轻碰了碰拼合的船票,在两张船票的衔接处,有行更小的字,是用胭脂写的,颜色淡得几乎看不见,却能认出是奶奶的笔迹:“若归期误,以鸢为信”。字迹的收笔处,胭脂晕开了一小片,像滴落在纸上的泪,又像颗小小的心,悬在线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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