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林寺的三更钟敲得格外沉,像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闷雷,震得檐角的铜铃嗡嗡作响,余音绕着后山的封印石碑打了个转,才缓缓消散在夜色里。玄阳还坐在石碑旁的青石上,念珠在指间转得比往日慢了许多,每一颗木珠都沾着夜露的凉意,指尖触到第三十七颗时,总忍不住停顿 —— 这颗珠子曾在三日前泛过一丝极淡的黑气,当时他只当是山间邪气侵扰,此刻想来,倒像是某种预兆。
林异没有走,他靠在石碑左侧的枫树上,金龙杖斜倚在肩头,杖首空缺处穿过一束月光,泛着层淡得几乎看不见的银辉。自从听玄阳讲完万魂谷与黄林寺的渊源,他总觉得这石碑不对劲:昨夜打坐时,曾瞥见符文缝隙里渗过一点暗赤色的光;方才靠在树上时,杖身突然微微发烫,像是在预警什么。此刻风掠过树梢,他盯着石碑上扭曲的符文,竟真的觉出几分 “呼吸” 的韵律 —— 符文凸起处会轻轻颤动,像是有东西在里面撞,撞得他心口也跟着发紧。
风忽然变了向。不再是山间惯有的清爽,反而裹着股潮湿的腥气,像是从久埋的坟茔里翻出来的,混着陈年血锈的味道,一沾到皮肤就发凉。玄阳指间的念珠猛地顿住,“咔嗒” 一声脆响,木珠相撞的声音在寂静里格外刺耳。他抬眼时,瞳孔微微收缩 —— 石碑中央那道最深的符文,边缘竟在慢慢泛黑,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噬着。这场景他在古籍里见过,是残魂躁动前的征兆,万年前烈渊被封印时,初代住持的手记里,写的就是这样的异状。
“来了。” 玄阳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指尖重新捻动念珠,却比刚才快了三倍,“他终究还是感知到封印的松动了。”
林异瞬间站直身体,掌心的汗濡湿了金龙杖的铜质柄身。他顺着玄阳的目光看去,只见石碑上的符文真的开始发光 —— 不是佛法加持的金色,也不是邪气的黑色,而是一种像凝固血液般的暗赤色。光芒从符文的沟壑里渗出来,顺着石碑往下流,在地面上汇成细小的溪流,蜿蜒着绕向他的脚边,触到靴底时,传来一阵刺骨的凉,和那日在万魂谷战场感受到的寒意一模一样。
“别慌,他只是在试探。” 玄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晦涩的经文从唇间溢出,佛光在他周身凝成薄纱,“烈渊的残魂被困了万年,每一次封印减弱,他都会这样异动 —— 不是为了破封,是在确认现在的守护者,有没有资格镇住他。”
话音刚落,林异就听到了声音。不是风声,不是树叶的沙沙声,而是一个低沉的男声,像是从石碑内部传来的,带着万年积淀的疲惫与愤怒,每一个字都裹着寒气,钻得人耳朵发疼:“万年了…… 你们还在镇着我……”
林异的心跳骤然加速,胸腔里像有面鼓在敲。他认得这气息, 三日前在黄林寺捡到的那片残破战甲,上面就沾着同样的气息,当时玄阳说,那是烈渊战死时留下的遗物。他下意识想握紧金龙杖,却发现手腕像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低头一看,地面上那道暗赤色的光流,竟顺着他的裤脚往上爬,在手腕上凝成一道锁链的形状,冰冷的触感像实质的冰,勒得他指尖发麻。
“我为人间战死,我没错!” 烈渊的声音更近了,像是就贴在林异的耳边,呼吸间的腥气让他头皮发麻,“那些村民,那些修士,他们为什么要怕我?我只是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待着……”
玄阳的诵经声陡然拔高,佛光从他周身溢出,落在石碑上,试图压制那道暗赤色的光流。可光流不仅没退,反而更盛了 ,石碑开始轻微震动,震得地面的石子都在跳动,缝隙里渗出淡淡的黑气,黑气在空中凝成一张张扭曲的人脸,都是当年战死士兵的冤魂,其中一张年轻士兵的脸,竟和林异在万魂谷壁画上见过的一模一样。
林异感觉肩膀一沉,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搭在了上面。他浑身一僵,不敢回头, 他能感觉到那只手的冰冷,能闻到手上传来的、和万魂谷战场一样的血腥气,连指甲划过衣料的触感都清晰得可怕。他想催动金龙杖里的镇魂针,却发现手腕上的光流锁链越收越紧,连指尖都开始泛白。
“你们知道吗?” 烈渊的声音突然带上了哭腔,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我看到我的士兵,他们的魂魄被鬼兵撕碎,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我看到我的母亲,在村里等着我回去,却因为我的冤魂牵连,被村民当成邪祟烧死;我看到我的妻子,抱着刚出生的孩子,在乱葬岗里找我的尸体,最后冻饿而死……”
暗赤色的光流突然炸开,在半空中凝成一道模糊的身影: 那是个穿赤红战甲的男人,战甲上的血痂还清晰可见,左臂的伤口里渗着黑气,正是烈渊。他的脸看不清楚,只有一双发光的眼睛,死死盯着玄阳和林异,眼神里的痛苦与愤怒,几乎要溢出来,像极了玄阳曾给他看过的、烈渊战死前的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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