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娘一行人狼狈离开后,小院重归宁静,却仿佛有什么东西悄然发生了变化。
空气中不再只有压抑和冷漠,还多了一丝方才交锋留下的、未曾散尽的锐利气息。
秋月激动得脸颊通红,手脚麻利地收拾着桌上的茶盏,虽然并没有人饮用,但是方才的剑拔弩张似乎让空气都沾上了火药味。
她一边收拾,一边忍不住压低声音兴奋道:“小姐!您刚才真是太厉害了!句句在理,堵得姨娘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还有老爷,老爷最后看您那眼神不一样了。”
朱婉清端坐在窗边,目光投向窗外那棵叶子已开始泛黄的石榴树,神情却并未见多少轻松。方才她看似大获全胜,逼得柳姨娘哑口无言,甚至让父亲出面斥责了柳姨娘,但她深知,这只是暂时的。朱正弘最后的“禁足”令,就是一种平衡和警告。他不会真正为她主持公道,只会维持表面和平。
“不过是侥幸罢了。”她淡淡地道,“仗着一点点的道理和父亲对脸面的看重。”
秋月提到的“老爷最后看您那眼神”,却让她心中微微一动。
那眼神,确实与以往有所不同。
不再是全然的无视或淡淡的厌烦,而是一种带着惊愕、审视,甚至有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探究。仿佛第一次真正“看见”这个女儿,发现她并非想象中那般毫无价值的呆滞木偶。
这种转变,微妙却至关重要。
正思忖间,院门外又传来了脚步声。这次却并非女子的细碎步点,而是男子沉稳而略显迟疑的鞋靴声。
朱婉清和秋月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意外。
“大小姐,”守门的小丫鬟怯生生地探头进来,“老爷,老爷让您去书房一趟。”
书房?朱正弘的书房,对于原主而言,几乎是一个禁地般的存在。
记忆中,除了年节必要的请安和偶尔的训话,朱正弘从来没有主动召见过她。尤其是刚刚才发生了那样的冲突,他此刻召见,意欲何为?
秋月脸上顿时浮现出担忧:“小姐,老爷他,会不会是听了姨娘的话,又要教训你?”
“慌什么。”朱婉清打断了她,心中虽也有疑虑,表面上却依旧平静,“父亲刚斥责了姨娘,岂会立刻自打嘴巴?想必是有其它的事。”
她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襟,抚平并无一丝乱发的鬓角,深吸一口气:“走吧。”
穿过熟悉的抄手游廊,绕过假山,来到前院朱正弘的书房外。书房门开着,隐约能闻到里面传来的墨香和淡淡的檀香味。
朱婉清在门口停了下来,轻轻叩了叩门扉,声音清晰柔婉:“父亲,女儿来了。”
“进来。”里面传来朱正弘听不出情绪的声音
朱婉清迈步进去,秋月则恭敬地候在了门外。
书房内陈设古朴大气,多宝阁上摆放着一些书籍和瓷器,墙上挂着山水画。朱正弘正坐在宽大的黄花梨木书案后,手中拿着一卷账册似的文书,眉头微锁,似乎正在为什么事情烦心。
他没有立刻抬头,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朱婉清也不催促,安静地垂首立在下方,目光规规矩矩地落在自己鞋尖前的地面上,姿态恭顺柔婉,与方才那个言辞犀利、逻辑清晰的少女判若两人。
沉默在书房里蔓延,只听得见更漏滴答和朱正弘偶尔翻动纸页的声音。
良久,朱正弘才仿佛刚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放下手中的账册,抬起头,目光落在下方的朱婉清身上。那目光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审视,缓慢地、仔细地打量着她,从她简单素净的发髻,到她苍白却平静的面容,再到她挺直的脊背和规规矩矩交叠在身前的双手。
他确实在重新审视这个女儿。
昨日家宴上,她安静得几乎让人忽视,却在朱婉如突发“恶疾”、场面大乱的时候,第一个反应过来提醒请郎中,言语间透着冷静。
方才在她的院里,面对柳姨娘气势汹汹的指控,她不见丝毫慌乱,条理清晰,句句反驳在点子上,甚至最后给出的两个选择,连他都觉得无可指摘,逼得他不得不强行压下事端。
这种遇事不乱的镇定,机智,与他认知中那个怯懦愚钝的女儿截然不同的气质,究竟是从何而来?难道真是死里逃生一场,脑袋开了窍了?
“你。”朱正弘开口,声音比平日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家长的威严,“身子果真无碍了?”
朱婉清微微屈膝:“有劳父亲挂心,已大好了。”
“嗯。”朱正弘沉吟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桌面,“昨日家宴,还有方才你姨娘她,也是忧心婉如,急糊涂了,言语有些失当,你不必放在心上。”
这话,带着几分安抚,却也带着几分为柳姨娘开脱的意味。
朱婉清心中冷笑一声,表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温顺的模样,低声道:“父亲言重了。姨娘掌管中馈,日夜操劳,偶尔急躁也是常情。妹妹突发恶疾,姨娘爱女心切,女儿理解的。只盼妹妹早日康复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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