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票员的声音像根冰锥,刺破会议室里粘稠的沉默:“同意暂缓实施生态新城项目——9票。反对——2票。”
林辰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得他猛地回神。红木长桌上,那两张代表反对的蓝票像两叶孤舟,被淹没在赞成票的红色海洋里。他认出其中一张是自己的,另一张的字迹刚劲有力,是高明的——这位一直摇摆的政法委书记,最终还是把票投给了他。
“结果很明确。”张鹏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的光遮住了眼底的情绪,“根据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生态新城项目从今日起正式暂缓。林市长,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林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弧线。他的目光扫过那些举过赞成票的人:财政局长正假装整理文件,耳尖却红得发亮;开发区主任盯着自己的皮鞋,鞋跟沾着片不知从哪带的草叶;就连分管教育的副市长,也避开了他的视线——上个月还拉着他的手,说“孩子们等着搬新家呢”。
“我保留意见。”林辰的声音在空旷的会议室里回荡,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他指向墙上的匾额,“为人民服务”五个金字在日光灯下泛着冷光,“这个决议违背了镜州百姓的根本利益,尤其是老工业区那三千多户居民。他们的孩子血铅超标,他们的房子被污染浸透,他们等这个项目等了五年!”
马文涛慢悠悠地转动着保温杯,杯盖与杯身碰撞的轻响像在敲鼓:“小林,注意你的立场。常委会的决议代表集体意志,不是你个人宣泄情绪的地方。”
“集体意志?”林辰笑了,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悲凉,“如果集体意志就是牺牲百姓健康,就是纵容利益集团蚕食公共资源,那这个意志本身就该被质疑!”他抓起桌上的血铅检测报告,狠狠拍在马文涛面前,“这些数据不会说谎!红光村的丫丫才六岁,血铅含量是正常值的五倍,她连铅笔都握不稳,你们怎么忍心让她再等下去?”
报告上的检测结果被拍得发颤,丫丫的名字在一堆冰冷的数据里,像个无助的呼救。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只有空调的冷风呼呼作响,吹得人脊背发凉。
高明突然咳嗽了一声,打破了僵局。他从烟盒里抽出支烟,却没点燃,只是夹在指间转着:“林市长的心情可以理解,但决议已经通过,还是按程序来吧。”他的声音很轻,却像在林辰心上浇了盆冷水——原来那宝贵的反对票,终究只是无奈的表态,而非并肩的承诺。
“程序?”林辰的目光重新落回匾额上,那些金字仿佛在嘲笑他的天真,“我会向上级机关提交复议申请,会把所有证据整理成材料,直到生态新城项目重新启动。”他顿了顿,每个字都咬得很重,“只要我还是镜州市长,就绝不会让污染继续毒害这片土地上的孩子。”
说完,他抓起文件夹,转身就走。会议室的木门在身后“砰”地关上,震得墙上的锦旗都晃了晃。
走廊里的灯光惨白,像医院的太平间。林辰的脚步声在空旷里回响,身后传来压低的议论声,像一群嗡嗡的苍蝇:“太冲动了……”“这下彻底把马书记得罪死了……”“年轻人还是沉不住气……”
他猛地停住脚步,回头望去。常委们正三三两两地从会议室出来,马文涛被簇拥在中间,张鹏在他耳边低声说着什么,两人脸上都带着心照不宣的笑。高明走在最后,低着头,手插在口袋里,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林辰突然觉得,这条走廊像道无形的界线,把他和身后的世界彻底隔开。那边是“识时务”的妥协者,是明哲保身的“聪明人”;而他站在这边,像个手持长矛的堂吉诃德,对着看不见的风车宣战。
回到办公室时,门把手上的划痕让他心里一沉。那是他上周特意做的记号,此刻却被磨得模糊不清。他推开门,一股陌生的烟味扑面而来——他从不抽烟,办公室里也严禁吸烟。
“赵峰,带人过来。”林辰的声音压得很低,指尖在门把手上轻轻摩挲,那里还残留着半个模糊的指纹,“我办公室可能进人了。”
挂了电话,他快步走到办公桌前。最下面的抽屉虚掩着,锁扣被人用蛮力撬开,边缘的木茬刺得人眼睛疼。里面的文件被翻得乱七八糟,而他特意锁好的那个牛皮纸袋——里面装着钢铁厂排污报告的复印件,准备等中央巡视组来时递交的关键证据——不见了。
林辰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连呼吸都带着疼。他清楚这是谁干的——张鹏的“暂缓报告”刚通过,证据就不翼而飞,时间卡得这么准,除了马文涛的人,不会有别人。
“林市长。”赵峰带着两个警员冲了进来,警靴在地板上踏出急促的响,“怎么回事?”
“抽屉被撬了,一份排污报告的复印件不见了。”林辰指着被撬开的锁扣,“检查下门窗,看看有没有强行进入的痕迹。”
警员很快有了结论:“门锁是用技术手段打开的,没有撬动痕迹。窗台上有半个鞋印,尺码43码,和张鹏秘书小郑的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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