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天符门的三天的时间,在焦灼、恐惧和渺茫的期盼中缓慢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仿佛被拉长,浸染着未知的沉重。
终于,运输机那沉闷如疲惫巨兽喘息般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穿透了天符门后山缭绕的云雾,缓缓降落在那个平日里鲜少启用、此刻却牵动着无数人心的隐蔽起降坪上。
这一次影寒等人的回归没有使用传送阵,因为已经没必要了,传送阵的使用是建立在紧急的情况下的,毕竟每一次使用传送阵都需要大量的灵石。
金属舱门伴随着刺耳的液压声艰难开启,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气味率先汹涌而出,瞬间弥漫在清冽的山间空气中。那味道复杂而可怖——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气,刺鼻的硝烟与能量过载后的焦糊味,更深处,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深渊的淡淡腐朽与虚无的气息。这味道本身,就是一曲无声的、惨烈的挽歌。
随后,身影才逐一显现。影寒第一个踏出舱门,她的身影仿佛是整个队伍状态的凝结核。跟在她身后的,是幸存下来的天符门弟子们。他们的队伍稀稀拉拉,人数较之离去时何止减半,空旷的机舱内仿佛还回荡着那些再也无法归来的同伴的笑语和誓言。每一张脸上都覆盖着厚厚的疲惫尘垢,新鲜的伤口与干涸的血迹交错,许多人的衣衫破碎不堪,仅仅用简陋的、甚至谈不上卫生的布料草草包扎,依旧有暗沉的色泽从内里渗出,无声地诉说着战斗的残酷。他们的眼神,不再是出征时那般锐利如出鞘利剑,充满了斩断一切的决心,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恍惚,瞳孔深处是无法聚焦的茫然,是对惨烈景象无法消化的惊悸,更是对未能护全身边同袍的、沉甸甸的、几乎将人压垮的愧疚与自责。他们的步伐踉跄而虚浮,仿佛魂灵的一部分已经永远留在了那片遥远而破碎的土地上,归来的只是一具具依靠本能驱动的躯壳。
影寒走在最前面。她那一身标志性的黑袍,此刻不再流动着幽暗深邃的光泽,反而像是吸饱了所有的绝望、尘埃与死亡的气息,沉重地、了无生气地贴附在她挺拔却明显消瘦的身躯上。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所有的血色都已随着冥王的最终消逝而彻底流干,只剩下一片冰冷的瓷白。那双曾令敌人胆寒、锐利如万年冰棱,又深邃如永夜星空眼眸,此刻彻底熄灭,只剩下了一片死寂的、毫无波澜的灰烬,甚至找不到丝毫焦距。她只是凭借着一股深入骨髓的本能和在无数战斗中锤炼出的意志力,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无形的刀刃之上,沉默地、孤独地承受着那千钧重压,那足以将常人瞬间压垮的巨痛与虚无。
早已等候在此的内门长老和执事们迅速而无声地迎上。当他们看清这支残兵的模样,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死亡与绝望气息时,无不面露巨大的悲戚与骇然。几位年轻些的执事甚至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又立刻死死忍住。没有人出声询问,也没有人发出多余的声响,一种近乎凝固的沉重气氛压得每一个人心脏都像是被攥紧,几乎喘不过气。长老们只能默不作声地、用最快速度指挥着早已待命的医堂弟子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那些几乎站立不稳的伤员,动作轻柔却又高效地分发着疗伤丹药和稳定心神的药剂,低声安排着后续的治疗与休养事宜。整个过程中,只有压抑的抽气声、痛苦的呻吟和匆忙却尽量放轻的脚步声。
影寒对周围这一切忙碌与悲恸仿佛毫无所觉,她的感官似乎自动屏蔽了所有外界信息。她径直穿过人群,对那些投来的饱含担忧、同情、甚至一丝恐惧的目光视而不见,她的目标只有一个——她在主峰深处那处清幽僻静的院落。她的背影在惨淡的天光下显得异常挺直,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令人心碎的孤寂与破碎感,仿佛一件精致至极的瓷器,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全靠一股极强的意志强行拼凑维持,随时都会彻底碎裂开来,化为齑粉。
回到那处熟悉的、曾带给过她短暂安宁的院落,沉重的木门在身后“吱呀”一声合拢,仿佛终于隔绝了外部那个令人窒息的世界所有的声音与视线。直到此刻,影寒才仿佛真正卸下了一层支撑着她一路归来的、无形的坚硬铠甲,身体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她及时伸手扶住了冰凉的石桌边缘,才稳住身形。
她没有点灯,任由黄昏最后的光线透过窗棂,将房间内的一切切割成模糊而扭曲的阴影,如同她此刻内心的写照。寂静如同潮水般涌来,却并不带来安宁,反而让那些被她强行压抑的记忆疯狂地翻涌而上——冥域崩溃时天地倾覆般的恐怖景象,那些被迫离去、眼神绝望的掠食者化异能者的背影,同门弟子在天使圣光下灰飞烟灭的瞬间……尤其是冥王陛下消散前,望向她的那最后一眼,那其中蕴含的复杂情绪:释然?嘱托?不甘?亦或是深深的遗憾……无数破碎的、尖锐的影像在她脑海中疯狂翻涌、撕裂、无休止地重复上演,如同世间最残酷的刑讯,折磨着她每一根敏感的神级,啃噬着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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