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还是云姝率先从那巨大的悲恸漩涡中挣扎出一丝理智。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夜露的寒凉和泪水的咸涩,强行压下喉咙里不断上涌的哽咽。她极其轻微地向前挪了一小步,将手中那个小小的食盘,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门口冰凉的石阶上。食盘里只是一碗清淡的灵米粥,一碟小菜,还冒着极其微弱的热气,在这寒夜里显得格外渺小而无助。
“影寒,”云姝的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带着极致的疲惫与小心,“你肯定累了,也……没吃东西吧。我……我先放在这里。你……好好休息。”她说完,伸出手,轻轻地、却不容置疑地拉了拉旁边几乎哭得脱力、浑身都在微微发抖的苏幼熙的手臂,用眼神示意她离开。
苏幼熙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任由云姝拉着,一步一回头,泪水模糊的视线死死地盯着屋内那个黑暗中的轮廓,直到被云姝半搀半扶着,踉跄地消失在院外的小径尽头。
小院再次恢复了死寂,甚至比之前更加空旷,更加冰冷。那碟微温的食物孤零零地放在门口的石阶上,如同一个无声的、怯生生的问候,却根本无法触及影寒内心那片已被彻底冰封的角落。
这一夜,对天符门许多人而言,注定无眠。影寒归来的消息,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虽然无声,却层层扩散,敲打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上,勾起了各自难以言说的伤痛与记忆。
翌日,在沉寂与压抑中缓慢流逝。夕阳的余晖再次降临,挣扎着将最后一丝暖金色的光芒涂抹在宗门断壁残垣和沉默的建筑上,试图为其镀上一层虚假的、短暂的暖意。
影寒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在黑暗中一动不动,仿佛化作了雕像。直到院门再次被敲响。
这一次的敲门声,比昨夜稍微清晰了一些,但也同样带着克制和沉重。
门外站着云姝和齐思瞒。齐思瞒换下了一身破损戎装,穿着一件半旧的深色常服,但他挺直的背脊和眉宇间无法化开的凝重,依旧带着战场留下的紧张痕迹。他的脸色苍白如纸,显然是旧伤未愈,唇色甚至带着一丝不健康的淡紫。他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担忧、悲痛、愧疚、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沉沉地压在眼底。他站在云姝身旁,目光落在紧闭的门扉上,双手不自觉地微微握紧。
“影寒,”云姝的声音依旧轻柔,却比昨夜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坚持,“齐思瞒也来了。我们……能进去吗?一起吃顿饭吧。”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
“吱呀——”一声,木门从里面被拉开。影寒站在门内,依旧是昨夜那身玄色战袍,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唯有那双眼睛,布满了血丝,深不见底,仿佛蕴藏着即将爆发的火山,又像是万载不化的寒冰。她的目光扫过门外的两人,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沉默地侧身,让开了通路。
没有反对,便是默许。
云姝和齐思瞒还有苏幼熙一前一后,沉默地走进小院。院中的景象依旧清冷破败,石桌上的灰尘被简单拂去一角,露出了灰白的本色。四人围坐在石桌旁,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雨前的闷雷,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让呼吸都变得困难。夕阳的光线斜斜地照射在桌上,将四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仿佛也将这份无言的沉重无限延伸。
云姝将手中提着的食盒放在桌上,打开盒盖。里面的菜肴被一一取出,摆放在石桌上。依旧是些很简单的家常菜色:一碟清炒时蔬,色泽碧绿,油光微润;一盅炖得色泽清亮、汤底澄澈的山菌汤,散发着淡淡的热气;一碗蒸得恰到好处、晶莹剔透的灵米白饭;还有一小碟……色泽酱红、切得细细的、看起来无比脆爽开胃的酱瓜。
这些菜肴,看上去并无太多出奇之处,甚至可以说有些过于朴素,与宗门过往的宴饮或是他们过去小聚时的精致相去甚远。然而,当食盒的盖子被彻底揭开,那股被热气烘托着、缓缓弥漫开来的、极其熟悉而独特的复合香气,如同拥有了生命的触手,丝丝缕缕,精准地钻入影寒的鼻腔时——
她拿着筷子、刚刚抬起、准备随意应付一下的手,猛地、几不可察地顿在了半空中!指尖甚至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
那是一种……她以为早已被自己遗忘在遥远过去、埋葬在那片琉璃焦土之下的味道!温暖、熨帖、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家的安宁气息,仿佛能瞬间穿透所有冰冷的铠甲与麻木的感官,直接抚平灵魂最深处的疲惫与创伤。
这味道,如此独特,如此深刻,早已超越了口腹之欲,刻印在她灵魂最深处,是她童年直至少女时期,无数个或孤单、或委屈、或疲惫、或寒冷的日夜中,最安稳、最可靠的依靠与慰藉。是……只属于云依的味道!是云依亲手才能调制出的、独一无二的味道!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如两道骤然出鞘的冰寒电光,直直地射向正在低头摆放碗筷的云姝。那双死寂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情绪波动——难以置信的震惊,一种近乎恐惧的、微弱的、不敢让其燃起的希冀,以及害怕这希冀再次破灭的巨大恐慌,交织碰撞,几乎要冲破她竭力维持的冰冷表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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