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帧画面都无比清晰,慢镜头般反复播放,带着令人窒息的高热与严寒交织的触感。每一帧都像是最锋利的、淬了寒冰的锥子,精准而残忍地反复凿刻着她早已不堪重负的神经。
指甲无意识地深深陷入掌心,旧伤疤被再次掐破,细微的血珠渗出,沾染了床单,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有一片弥漫四肢百骸的、彻底的麻木与冰冷。仿佛她的灵魂早已被抽离,只剩下一具空荡荡的、承载着无尽痛苦的躯壳,僵硬地躺在这片令人窒息的黑暗里。
时间失去了意义。不知过去了多久,一个时辰?亦或是一整夜?
就在这片万籁俱寂、唯有心跳如擂鼓般撞击耳膜的黑暗里,一阵极其轻微、却早已刻入她灵魂深处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小院外响起。那脚步声带着明显的迟疑,在门口徘徊了片刻,最终,化作了几声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小心翼翼的叩门声。
“影寒……?”是云姝的声音。那熟悉的嗓音依旧轻柔,却失去了往日的清脆明快,变得沙哑而干涩,每一个音节都仿佛承载着千钧重量,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试探和恐惧,仿佛声音稍大一丝,就会惊扰到什么,或者……打碎什么。“是……是你回来了吗?”
影寒没有回应,也没有动。只是那双原本空洞地望着帐顶的眼睛,缓缓地眨动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在黑暗中投下微弱的阴影。
门外的人似乎从这死一般的寂静中确认了什么。木门被轻轻地、缓慢地推开了一条缝隙。云姝端着一个不大的木质食盘,站在门外清冷的月光下。她没有立刻进来,只是借着门缝,努力地看向屋内那片更深的黑暗,努力辨认着床榻上那个模糊的、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轮廓。
当她的目光终于适应了黑暗,看清了那个静静躺着一动不动的人影时,她的眼眶瞬间红了,一层水光迅速弥漫开来。她记忆中的影寒,虽然不喜言笑,但眼角眉梢总还是带着属于年轻生命的鲜活与锐气,甚至偶尔在她面前,还会流露出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小女孩的别扭和依赖。
可如今……即使看不清具体神情,云姝也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具躯体由内而外散发出的、一种近乎枯槁的死寂与沉重的悲伤。仿佛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已经从内部被彻底摧毁了。
“你……”云姝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试图压下喉头的哽咽,“你……还好吗?”这句话刚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苍白、无力、甚至可笑。她怎么可能好?她们……又怎么可能好?
就在这时,另一道更加急促、甚至有些慌乱踉跄的脚步声,打破了院外的寂静,由远及近,飞快地冲了过来。
“云姝老大!是不是影寒回来了?!我感觉到……我感觉到了!是她的气息!”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是苏幼熙。她几乎是奔跑着冲过来的,发髻散乱了几缕,贴在汗湿的额角,呼吸急促得不正常,脸上纵横交错着未干的泪痕,一双原本明媚灵动的眼睛,此刻又红又肿,写满了巨大的悲伤和一丝难以置信的、近乎绝望的期盼。
这些年,她们三人各自漂泊,经历了太多的生离死别,挣扎求存,彼此寻觅,心中都积压了太多无法言说的痛苦与牵挂。此刻,终于感知到影寒的归来,那根紧绷的弦几乎瞬间断裂。
已经死了那么多人,自己不想在听到有谁不幸去世的消息了。
苏幼熙一阵风似的冲到门口,一把扶住门框,目光急切地投向屋内黑暗中的影寒。然而,当她真正看清黑暗中那个模糊身影的瞬间,她所有的动作、所有的言语,都像被一道无形的寒冰禁制瞬间冻结了。她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音节,更多的眼泪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顺着脸颊滚落,滴落在衣襟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她感受到了。那股笼罩在影寒周身、几乎肉眼可见的、冰冷彻骨的悲伤与绝望,浓郁得如同实质,形成了一堵无形却坚不可摧的墙,将她、将所有人,都狠狠地推开,隔绝在外。那不仅仅是悲伤,更是一种彻底的自我放逐和封闭。让她不敢靠近,不敢触碰,甚至不敢大声呼吸,唯恐自己的任何一点动静,都会给那个看似完好、实则可能已经破碎不堪的人,带来更多的痛苦。
三人——门内黑暗中的影寒,门外月光下的云姝和苏幼熙——就这样隔着那道小小的、却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的门槛,无声地对峙着。清冷的月光洒在云姝手中的食盘上,照在苏幼熙满是泪痕的脸上,却照不进影寒身处的那片浓稠黑暗。
没有预想之中劫后重逢的激动与狂喜,没有痛哭流涕的拥抱与倾诉。只有弥漫在空气中、沉重得令人窒息、几乎要压弯脊梁的悲伤与无力。千言万语,无数的疑问、牵挂、安慰、恐惧,全都死死地堵在三个人的胸口,沉甸甸的,压得她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任何关于“欢迎回来”、“你终于回来了”的话语,在此刻此地,都显得如此轻飘、如此不合时宜,甚至……是一种残忍的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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