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
那一声门轴转动的轻响,在死寂的房间里如同惊雷炸开。影寒的身影从门后显现,并非矫健敏捷,而是带着一种刚从深海浮出、被沉重水压扭曲了肢体的滞涩感。她没有立刻走向任何人,只是侧身,将单薄的背脊重重抵在冰凉的门板上,仿佛那是唯一能支撑她摇摇欲坠身躯的依靠。
她的目光,空洞得吓人,越过几步之外焦灼不安的齐思瞒,投向虚空中某个无法触及的点。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质问,只有一片被飓风席卷过后、万物湮灭的茫然废墟。
“我这是……怎么了……”
声音轻飘飘的,像一缕随时会消散的烟,干涩沙哑,每一个音节都带着灵魂被撕裂后的颤抖。她缓缓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己摊开的双手上。这双手,曾经握过笔,挥过拳,此刻却陌生得像不属于自己。她能清晰地感知到体内奔涌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磅礴、深邃,如同沉睡万古的火山骤然苏醒,岩浆在血脉里奔腾咆哮。这股力量让她感觉自己仿佛能轻易撼动山岳,撕裂大地。
然而,更深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束缚感。就像有人用无形的、坚韧无比的锁链,将这股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死死捆缚,然后粗暴地反剪了她的双臂。影寒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柄被封印在沉重石匣中的绝世利刃,锋芒仍在,却连一丝微光都无法透出。这种明明拥有却无法掌控、被强行禁锢的憋屈感,比纯粹的虚弱更让她痛苦万分,几乎要呕出血来。
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就在她踏出房门、意识与这座名为“志阳”的城市产生某种玄奥共鸣的瞬间,一股庞大到足以撑爆她灵魂的记忆洪流,蛮横地冲进了她的脑海。那不是别人的故事,那是属于这座城市上一任守护者的全部印记——她的情感,她的职责,她的战斗,她的……死亡。
无数碎片化的画面、声音、气息、情感如海啸般将她吞没。她“看”到了城市在灾难中哭泣,“听”到了掠食者尖锐的嘶鸣,“感受”到了守护者每一次催动力量的艰难与每一次击退敌人的疲惫与欣慰。这些记忆太过庞大驳杂,让她头痛欲裂,意识在翻腾的记忆之海中沉浮挣扎。
但在所有的混乱与喧嚣中,有一段记忆异常清晰,如同烙印般深深地刻在了她的灵魂深处。
那是十八年前。
视线是模糊的,晃动得厉害,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味和浓重的灰尘气息。剧烈的疼痛感仿佛跨越时空传递过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肺腑的痛楚。视线竭力想要聚焦,却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染血的身影轮廓——那是她自己,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她正被一个温暖却虚弱到极致的怀抱死死地护在身下。那个怀抱的主人,用尽最后的力量蜷缩着身体,构筑成一个脆弱却无比坚固的堡垒,将致命的攻击和坠落物隔绝在外。
视线的主人艰难地移动着,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骨骼碎裂般的剧痛和生命急速流逝的冰冷感。最终,视线定格在怀中婴儿安静沉睡的小脸上,那目光中饱含着难以言喻的眷恋、不舍,以及……一种近乎解脱的平静。
然后,是永恒的黑暗。
这段记忆,是以那位守护者弥留之际的第一视角传递给她的。她看不清守护者的面容,甚至无法确认具体的细节,但那股深沉如海、至死不渝的母爱,那种以生命为代价守护至亲的决绝,如同滚烫的熔岩,瞬间烧穿了影寒所有的认知壁垒。
她知道了。
那个在最后时刻,用身体为她撑起一片生天的城市守护者……
是她的母亲。
这个认知如同九天玄雷,在她混沌一片的意识里轰然炸响,将最后一点侥幸和虚幻彻底粉碎。
“影寒……”齐思瞒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颤抖,他上前一步,伸出手,似乎想触碰她,却又在看到她空洞眼神的瞬间僵在半空。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道歉?解释?在这样残酷的真相面前,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甚至虚伪。
但云依比他更快一步。她一步跨到影寒面前,强行压下眼底翻涌的情绪,语气急促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影寒,你听我说!我知道…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混乱,很痛苦。有些事,我们瞒了你很久…很久。具体发生了什么,三言两语根本无法说清,也来不及细说了。”她飞快地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掏出一本看起来相当古旧、边缘磨损严重的皮质笔记本,不由分说地塞进影寒冰冷僵硬的手中。
“拿着这个!这是我…这些年,一点一点记下来的日记。所有你知道的,你不知道的,发生在这个城市、发生在我们身边、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都在里面。你想知道的一切,它会告诉你。现在,我们…我们必须离开了!”云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甚至可以说是慌乱。她看了一眼齐思瞒,又警惕地扫视了一下周围,仿佛黑暗中潜伏着致命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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