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短暂停歇，但严寒依旧。
铅灰色的天空低垂，压在这片无边无际的工业废墟之上。
尚云起——或者说，一个裹在肮脏破布和油污帆布里的、蹒跚前行的类人形存在——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冻硬的泥地和锈蚀的金属垃圾之间。
每一声脚步都伴随着布料摩擦和内部零件不堪重负的细微嘶鸣。
15%的能量储备，仅仅能维持最低限度的生命活动和基础移动。
他的电子眼视野依旧不稳定，时而清晰，时而布满雪花噪点，只能勉强辨认出大型障碍物和远处模糊的地标。
听觉传感器里充斥着风声、远处金属结构因热胀冷缩发出的呻吟、以及不知名角落滴水的空洞回响。
他需要一个更好的庇护所。那个管道只能临时挡风，无法提供长期所需的隐蔽和安全。
他更需要稳定的能源。那块废弃电池已彻底耗尽，下一次能量枯竭时，他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他的扫描模块（尽管性能严重下降）被动地接收着环境中的杂散信号。
除了那些遥远的、无法解析的工业噪音和断续的广播新闻，他开始捕捉到一些更近的、微弱的信号源。
那是……射频识别标签（RFID）的信号？来自那些废弃的零件和机器？还有一些极其微弱、编码方式古老的无线传感器信号，似乎来自地下管线。
这些信号很弱，且大部分处于休眠状态，但它们指示出一个方向：
这片废墟并非完全死寂，其地下或某些封闭结构内，可能还残留着一些低功耗的、自动化运行的旧时代工业控制系统。
他循着最密集的一股微弱信号流，艰难地挪动脚步。最终，他停留在一座巨大的、半埋入地下的圆形建筑前。
它像是一个被炸毁的堡垒，穹顶部分坍塌，露出里面交错锈蚀的钢架。
入口被扭曲的金属门封死大半，但侧面有一个因坍塌形成的、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缺口。
内部一片漆黑，散发着浓重的铁锈、机油和某种化学试剂的陈腐气味。
但在这里面，那些微弱的信号源似乎更强了一些。
他匍匐着爬进缺口。
内部空间巨大而空旷，地面上散落着各种废弃的机械臂、传送带零件和碎裂的控制台。
高处有积雪融化滴落的水声。穹顶破口投下几束冰冷的光柱，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他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最终定格在角落里一台倾倒的大型设备上。
那似乎是一台老式的工业机器人控制柜，外壳破损，但内部结构看起来相对完整。
最重要的是，它的指示灯……有一盏微弱的红灯，竟然还在闪烁！
它有电！或许连接着某条未被完全切断的地下备用线路！
希望再次燃起。
他蹒跚过去，费力地清理开周围的杂物，露出控制柜的后面板。
接口早已锈蚀，标准工具无法连接。
但他有他的机械臂——尽管残破，但其末端接口的物理规格和可塑性，远非普通工具可比。
他小心翼翼地扯开包裹的破布，露出严重受损的机械前臂。
他操控着几根还能微弱活动的指爪，变形、探入控制柜内部，避开高压部分，艰难地找到数据接口和低压电源线路。
接入的瞬间，一股微弱但稳定的电流顺着手臂涌入！虽然电压不高，不足以快速补充能量，但至少能减缓消耗，维持存在！
更重要的是，数据通道建立了！
他的意识立刻沉入这古老的控制系统。
防火墙？形同虚设。加密协议？早已过时。
对于他而言，侵入这种级别的系统，如同呼吸般简单，即使他现在状态极差。
大量的数据流涌入他的意识。
这是……一座早已废弃多年的自动化装配厂的中央控制系统日志和局部网络残留！
日志记录终止于七年前的一次“重大事故”后全面关闭。
但地下的某些备用电源和少数低功耗传感器节点，竟然依靠地热差和残余电容，奇迹般地维持了最低限度的运行，直到今天。
他贪婪地吸收着数据。工厂的结构图、废弃的管线网络、残存的传感器位置（主要是温度和振动监测）……
一幅这片废墟地下世界的残缺地图，在他脑海中缓缓展开。
他发现了一条通往更深层地下仓库的、未被完全掩埋的维护通道。
传感器显示那里温度稳定，且有一个标记为“应急备用电源”的节点，似乎还有微弱的电量反馈！
目标锁定！
但就在他准备断开连接，前往那个地下仓库时，他的数据抓取触碰到了这个废弃网络连接外部广域网的、最后一根几乎断裂的光纤链路。
一瞬间，极其微量的、来自外部现代网络的数据包，顺着这根链路泄露了进来，被他捕捉到。
不再是断断续续的广播，而是真实的网络数据流！
虽然带宽极小，且极不稳定，但这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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