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嗬…”
那声从呼吸面罩下挤出的、如同砂轮打磨金属的嘶哑气音,微弱得几乎被ECMO低沉的嗡鸣吞没,却像一道撕裂厚重冰层的闪电,劈开了ICU里凝滞的绝望。
林珂猛地捂住了嘴,蓄在眼眶里的泪水无声地滑落。
她看着尚云起那只唯一完好的右手,五根手指如同钢爪般死死抠住粗糙的床单,指关节绷得惨白,输液针头周围的皮肤因为用力而绷紧、发红。
那不是垂死的痉挛,而是一种源自生命最深处、被强行唤醒的、带着血腥味的挣扎!
心电监护仪的报警声更加尖锐、急促!屏幕上那条绿色的轨迹疯狂地扭曲、震荡,如同暴风雨中濒临倾覆的桅杆!血氧饱和度的数字在危险的边缘剧烈跳动!
“自主呼吸!他有自主呼吸了!”
一直守在仪器旁的年轻住院医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手指飞快地指着屏幕上呼吸波形图那突然出现的、微弱的自主起伏!
“血压回升!脉氧在往上走!”另一个护士的声音同样充满惊诧。
陈处眼中的冰冷锐芒如同实质!
他身体纹丝不动,深灰色的身影如同矗立在风暴中心的礁石,唯有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锁定在尚云起那只死死抠住床单、青筋毕露的手上。
那手背上,因为用力过度,一道细小的旧伤口崩裂开,渗出一丝蜿蜒的、刺目的鲜红!
那不是放弃!那是反抗!
是这具残破躯壳在死亡边缘,对陈处那番残酷话语最原始、最凶戾的回应!是那枚被强行楔入黑暗的、染血的铆钉,终于死死咬合!
“维持ECMO!调整呼吸机同步参数!降低镇静剂量!维持血氧!快!”
主刀主任的声音带着一种职业性的亢奋和决断,一连串命令快速下达。
整个ICU瞬间如同精密的战争机器,围绕着病床上那个突然爆发出求生意志的“活体证据”高速运转起来。
陈处不再说话。他微微后退半步,让开空间给医护人员。
但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始终没有离开尚云起那张被面罩覆盖、却因为剧烈喘息而在边缘凝结更多白雾的脸。
他在等待。等待那被强行点燃的火种,烧穿麻木与剧痛,重新照亮那片储存着关键信息的废墟。
时间在仪器的嗡鸣、报警和医护人员短促的指令声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尚云起的意识如同沉在滚烫的岩浆底部。每一次自主的吸气,都像吞下烧红的刀子,撕裂着脆弱的肺泡。
左肩那片巨大的虚无里,冰冷的钢筋穿刺感伴随着每一次心跳疯狂搅动。陈处的话语像淬毒的匕首,反复搅动着意识里那片刚刚被强行唤醒的焦土:
母亲签下的放弃书…刘金牙的收买协议…孙德彪的人在等着…宏达的废墟…西港仓库的地基…新客运站的预制梁…还有…青石镇那座桥!父亲塌陷的肩膀!桥墩下面…没挖出来的骨头!
“呃…啊——!”
一声更加压抑、更加痛苦的嘶吼,强行冲破了喉咙里粗硬管道的束缚,在面罩下闷闷地炸开!身体在病床上剧烈地弹动了一下!
“按住他!小心管路!”
“镇静!微量!维持意识清醒度!”
药物冰冷的寒流再次注入血管,试图浇灭那过于狂暴的生命之火。
尚云起的身体在药物的压制下不再剧烈挣扎,但那只抠住床单的右手,却如同焊死在了上面,指节依旧惨白,指甲深深陷入粗糙的纤维里,手背上那道崩裂的伤口,渗出的鲜血染红了小片床单,如同一个无声的、触目惊心的标记。
他的眼睛,在药物和剧痛的双重撕扯下,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不再是之前的空洞茫然!那深陷在眼窝里的瞳孔,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实质的、混乱而凶戾的光芒!
像被逼到绝境的野兽,在剧痛和药物的迷雾中,疯狂地搜寻着目标!
他的视线没有焦距地在惨白的天花板和晃动的仪器光影间扫过,带着原始的焦躁和破坏欲。
“图纸…”陈处的声音再次响起,低沉、清晰,如同冰冷的坐标,精准地投向他混乱的意识风暴中心,“‘节点详图A-7’,宏达商厦的雨棚,塌了。西港仓库,地基图纸编号B-12,他们用的钢筋,标号是多少?直径多少?间距多少?”
图纸!编号!钢筋标号!直径!间距!
这些冰冷的名词,如同在滚烫的岩浆中投入了定向的冰核!尚云起那混乱、凶戾的目光猛地一凝!仿佛被无形的磁石吸引,他布满血丝的眼球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视线如同沉重的磨盘,碾过床单、输液管…最终,死死地钉在了病床旁那张临时放置文件的旧木板上!
木板边缘,露出厚厚文件堆的一角。最上面,赫然是一张放大了的、结构复杂的图纸副本!正是西港仓库地基部分的蓝图!图纸边缘,用红色的记号笔清晰地标注着“B-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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