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
那低沉、恒定、如同深渊叹息般的机械嗡鸣,是尚云起混沌世界里唯一的地标。
它驱动着不属于他的力量,强行撑开他残破的胸腔,泵送着粘稠的血液在冰冷的管道里循环。
每一次“充盈”,都像被无形的手撕裂肺泡;每一次“排空”,又坠入濒死的虚无。
左肩那片永恒的、巨大的虚无里,冰冷的钢筋穿刺感从未停止,它们锈蚀、扭结,在幻痛的深渊里疯狂搅动。
“嘀…嘀…嘀…”
心电的蜂鸣是更锋利的针,每一次“嘀”声都精准地刺在神经末梢。感官被剧痛和药物撕扯成碎片,搅拌在消毒水、血腥和金属的冰冷气味中。
死?
沉入那片不再有绞杀的黑暗…解脱?
不!
李老四咳出的血块,父亲塌陷肩膀的轮廓,王大海的狞笑,孙德彪镜片后的算计…无数灼热的碎片在剧痛的泥浆中翻涌、撞击!每一次撞击都爆开新的不甘!
凭什么?!
无声的咆哮在意识深渊炸开,短暂地压过剧痛!狂怒没有方向,只有被彻底剥夺后的凶戾!
“嘀——!!!”
心电监护发出凄厉长鸣!绿色的轨迹疯狂窜起、抖动!
“室颤!除颤仪!200焦耳!充电!Clear!”
“砰!”
毁灭性的力量贯穿残躯!身体被抛起、砸落!意识被纯粹的白光吞噬…
……
白光退潮。意识残骸重新凝聚。
束缚感沉重如凝胶。每一次呼吸都是被强暴。喉咙里的硬管是冰冷的刑具。那低沉的“嗡…嗡…”是新的主宰,来自旁边那台闪烁幽绿指示灯的金属怪物——ECMO。
它替代了他的心肺,以非生命的、绝对的意志,维持着这具残破标本的存在。
他成了一个零件。一个依靠钢铁和电力呼吸的活死人。荒谬和无力如同冰水,浇灭了不甘的余烬。连结束自己都成了奢望。
意识边缘,冰冷的声音穿透嗡鸣:
“…费用无底洞…预后难料…医学伦理…生命的尊严…”
陈处磐石般的声音斩断犹豫,冰冷如手术刀:
“费用不是问题。人,必须维持。他的生命,现在是证据链问题。”
证据链!
三个字,烙铁般烫在昏沉的意识上!
“他脑子里的东西…图纸细节…材料替换…隐患判断…是活体证词!是捅破谎言的尖刀!是钉死蛀虫的铆钉!”陈处的话语毫无感情,只有冰冷的算计,
“他活着,清醒,开口,指认,就是悬在那些人头顶的剑!他死了…水就能被搅浑!星港的雷还没挖干净!他这条命,重过千钧!不惜代价!”
冰冷的嗡鸣驱动着血液。标本躺在台上。温情被剖开,露出血淋淋的真相。
战士?审判者?
不。在陈处眼中,他只是武器。一件名为“活体证词”的工具。价值仅在于能否开口指认,能否成为撬开敌人嘴巴、震慑幕后、挖出更多“雷”的棋子。
生命的尊严?在证据链和权力面前,一文不值。
骨髓深处弥漫开比机器更冷的寒意。愤怒都显得多余。
“咚!咚!咚!”
沉闷的、带着血肉撞击硬物质感的声音,穿透厚厚的门墙,顽强地钻入耳膜!
“…求求你们…行行好…让我看看我儿吧…就看一眼…我带了钱…家里卖了地…”
母亲的声音!绝望,卑微,带着青石镇口音的哭腔,每一声哀求都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咚”!是额头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地面!
“啧!老太太!签了字,孙老板的补偿金马上到位!孩子装个好假肢,你家里瘫着的也有指望!别不识好歹!”刘金牙油滑中透着阴狠的声音响起。
“不…不…我要我儿…我儿在里面…”母亲的声音惊恐茫然。
“砰!”又是一声更重的磕头!
“求求您!求求孙老板!放过我们吧!钱不要!我只要我儿活着!求求你们别害他了…”撕心裂肺的哭嚎和卑微的撞击声,如同冰锥,狠狠扎进尚云起冻结的意识!
“滚开!”陈处压抑着暴怒的低吼!
外面死寂一瞬,刘金牙仓惶退走。
但母亲绝望的哭求和那一声声沉闷的“咚!咚!咚!”,如同永不停歇的丧钟,持续敲打!
活着的武器。
母亲磕头的声音。
ECMO冰冷的嗡鸣。
刘金牙“善意”的收买。
陈处“不惜代价”的命令。
宏达废墟下,那些因他“预言”可能幸免或终究没逃过的亡魂?
无数线头疯狂缠绕!价值?意义?残命该放在哪架天平上?权力的博弈?母亲的血泪?无声的亡魂?
疲惫的黑潮汹涌漫上,要将他拖回无痛的深渊。
“嗡…嗡…嗡…”
ECMO那如同命运齿轮的机械节拍,无比清晰。
在这非生命的节奏里,一个冰冷、由线条数字构成的图景,却顽固浮现:
L=3.5m
Φ22@200 HRB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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