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船,在无边的冰冷与剧痛之海中缓慢上浮。
每一次试图挣脱黑暗的牵引,都伴随着左肩那片永恒燃烧的炼狱火海传来的、足以碾碎灵魂的剧痛浪潮。
尚云起感觉自己被钉在一块烧红的铁砧上,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让那冰冷的、嵌入血肉深处的塑料外壳与碎裂的骨骼、撕裂的神经剧烈摩擦,发出无声的尖啸。
更深处,一种庞大而冰冷的虚无感,如同黑洞般,正贪婪地吞噬着他身体的一部分——那是一种比剧痛更令人窒息的、来自生命本源的剥离感。
“…血压回升…心率趋于稳定…”
“…感染指标依旧很高…但休克状态初步纠正…”
“…左肩清创已完成…异物(相机外壳)已取出…但臂丛神经损伤严重…肱骨头及锁骨粉碎性骨折…局部组织坏死范围过大…”
“…截肢…是唯一能保命的选择…否则感染扩散…败血症…必死无疑…”
冰冷的声音,如同手术刀切割空气,断断续续地刺入尚云起昏沉的意识。每一个词都带着死亡的寒气。
“截肢”两个字,如同两颗烧红的子弹,狠狠击中了他残存的意识核心!
左臂…没了?
这个认知带来的巨大空白和恐惧,瞬间压倒了肉体的剧痛!他仿佛看到自己像破麻袋一样瘫在工棚角落,仅剩一只右手,连搬砖的资格都没有!
像李老四一样咳血等死?像父亲一样被贫穷和伤病彻底压垮?不!绝不!他还有胶卷!还有那张送货单!他拼了命带出来的证据!它们在哪?!
恐慌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心脏!他猛地挣扎起来!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试图抬起唯一能动的右手,去摸自己的胸口!去确认那两样东西的存在!
“呃啊——!”
动作瞬间牵动了左肩恐怖的伤口,一股前所未有的、如同灵魂被撕裂的剧痛海啸般将他吞没!
眼前瞬间炸开一片纯粹的血红!喉咙里涌上浓烈的腥甜!身体在冰冷的金属手术台上剧烈地抽搐、弓起!
“病人有意识反应!躁动!”
“镇静剂追加!快!”
“按住他!别让他乱动撕裂伤口!”
纷乱的喊声,冰冷器械的碰撞声,身体被数只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死死按住的触感……
混乱的感官碎片如同风暴般冲击着尚云起濒临崩溃的神经。那股冰冷的药液再次注入血管,如同汹涌的寒潮,迅速浇灭了意识中最后一点挣扎的火焰。
意识再次被拖向无边的黑暗深渊。在彻底沉沦前,他残存的感知,是右手几根手指无意识地、痉挛般地抓挠着胸口无菌单的触感,那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绝望的冰冷,比任何镇静剂都更彻底地将他淹没。
……
市三院地下二层,那间弥漫着刺鼻化学药剂气味的临时暗房。
昏红的安全灯下,林珂站在悬挂胶卷的细绳前。
湿润的胶卷条还在缓慢地滴落着定影液的水珠,滴答、滴答,敲打在下方塑料盘里,声音在死寂的暗房里格外清晰。
绳子上,那一帧帧由鲜血和真相显影出的影像——冰冷的图纸、罪恶的送货单、虚伪的签名、残酷的差价、无声的问号——如同沉默的墓碑,在昏红的光线下散发着无声的控诉。
她手里拿着几张刚刚在微弱红光下快速印放出来的、湿漉漉的相纸。
冰冷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
图纸上“HRB500”的标注,宏远送货单上“HRB400 3.3吨”的字样,验收记录上“符合要求”的结论,
“张工”、“老吴”的签名,材料清单上触目惊心的差价和那个巨大的、扭曲的问号……
每一个画面都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反复捅刺着她的神经。
证据!足以掀翻整个星港码头的铁证!此刻就在她手中!
“咚!咚!咚!”
暗房的门被敲响了,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节奏感。
林珂浑身一紧,瞬间将湿漉漉的相纸紧紧攥在手中,警惕地看向门口。
“是我,小林。”门外传来风衣人陈处那低沉平稳、如同磐石般的声音。
林珂松了口气,快步上前打开暗房的门锁。
陈处闪身进来,反手迅速关上门。他依旧穿着那件深灰色风衣,只是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里面挺括的衬衫领子,
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隼,瞬间扫过暗房里悬挂的胶卷和林珂手中紧攥的相纸。
“怎么样?”陈处直接问道,目光落在林珂脸上。
“铁证如山!”林珂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她将手中几张湿漉漉的相纸递给陈处,
“图纸、送货单、验收记录、材料清单差价……链条完整!孙德彪以次充好,王大海、刘金牙之流默许甚至配合,仓库老吴、技术员张明远签字作假!这是系统性的造假和利益输送!”
陈处接过相纸,目光快速而精准地扫过每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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