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泰因贝格小镇的黎明,在一种近乎凝固的寂静中悄然降临。雪花不再飘落,灰白色的天光透过云层,吝啬地洒在覆盖着薄雪的石板路上。李长乐所在的房间内,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只有他自己沉稳的心跳和笔记本电脑散热风扇的微弱嗡鸣,打破着这暴风雨前的死寂。
他的目光如同被钉在了那个加密的接收界面上,等待着决定命运的数据包降临。六个小时的预估窗口已经过去大半,每一分钟都像被无限拉长。他的身体保持着静止,但大脑却在以极限速度运转,反复推演着数据到手后可能发生的无数种情况,以及自己该如何应对。
他检查了所有预设的逃生路线和应急方案,确认了身上仅存的几样关键物品——那个来自汉斯的U盘,以及一张伪造的、足以以假乱真的身份证件(“破壁人”通过隐秘渠道提供)。他甚至准备好了必要的现金和一张不记名的火车票,目的地是瑞士边境一个不起眼的小镇。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时间来到上午十一点十七分。
突然,那台完全离线的备用设备屏幕,再次毫无征兆地亮起!这一次,不再是预警信息,而是一个极其简短的、不断闪烁的绿色进度条,以及一行小字:
【数据流注入中……完整性校验通过……】
来了!
李长乐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但他强迫自己的呼吸保持平稳,手指稳稳地放在键盘上,准备随时执行最终指令。
进度条以稳定的速度前进,代表着海量的数据正通过那个虚无缥缈的数字死信,源源不断地涌入他预设的、经过物理隔绝的本地存储设备。这个过程持续了将近五分钟,对于李长乐而言,却如同过了五个世纪。
当进度条终于达到100%,屏幕跳转为【传输完成。数据包已锁定。死信通道已永久关闭。】的字样时,李长乐几乎是瞬间切断了存储设备与所有系统的物理连接!
现在,那个足以掀起惊涛骇浪的“潘多拉魔盒”,就安静地躺在他手中那个不过巴掌大小的、经过特殊屏蔽处理的移动硬盘里。
他没有立刻去查看里面的内容。信任是有限的,必要的安全程序必须执行。
他将移动硬盘接入另一台完全干净的、从未连接过网络的隔离分析设备。运行了数道他自己编写的、最苛刻的病毒和逻辑炸弹扫描程序,并进行了初步的数据结构分析。
结果干净得令人意外。没有追踪代码,没有隐藏的恶意软件,数据包的结构清晰,文件索引完整。老陈和“破壁人”似乎遵守了他们的承诺,提供了“干净”的货物。
是时候,直面盒子里的真相了。
李长乐深吸一口气,点开了数据包的根目录。
里面是几个分类清晰的文件夹:
【项目核心 - “普罗米修斯之火”】:包含大量的实验日志、神经信号模拟数据、意识上传过程的原始记录、以及……数十段标记着“实验体意识坍缩记录”的、令人不寒而栗的视频和音频文件。李长乐快速浏览了几段文字记录和一张模拟图像,那上面代表数字意识的光点集群在短暂的“清醒”后,以各种扭曲、疯狂、乃至自我消解的方式溃散,证实了他之前最坏的推测——强行上传意识,目前的结果只能是制造“数字地狱”。
【合作协议 - DARPA】:里面是经过部分 redacted (编辑)但关键信息尚存的合作备忘录、技术转移许可(带有诸多模糊但危险的条款)、以及几份关于“战场信息处理效率提升”和“极端环境下单兵作战单元意识强化”的可行性研究报告附件。这些文件明确无误地将“普罗米修斯之火”项目与军事应用捆绑在了一起,其措辞冷冰冰地谈论着“人机融合战斗力”和“认知域优势”,完全无视了其背后恐怖的伦理代价。
【资金流向 - 非法路径】:详细记录了“星海资本”如何通过复杂的离岸公司网络和空壳基金会,将巨额资金注入项目,并掩盖其与某些受制裁实体和个人的关联。其中几条路径,甚至与李长乐之前处理掉的“诺德斯特罗姆”网络的残余部分有着微妙的交叉。
【内部通讯 - 关键摘录】:包含了罗曼诺夫与DARPA高级官员、以及“星海资本”内部极少数核心成员的部分加密通讯记录。在这些记录中,罗曼诺夫直言不讳地谈论着“超越伦理框架的必要性”、“时间窗口的紧迫性”,甚至提到“某些非自愿参与者的贡献是通往成功的必要代价”。其冷酷和野心,令人发指。
数据包的内容,比李长乐预期的更加详实,更加致命。它不仅仅是一份技术报告,更像是一份记录着疯狂、贪婪、以及对人类基本尊严践踏的“罪证书”。里面的每一段代码,每一份文件,都浸透着无法洗刷的伦理污秽和潜在的血腥味。
握着移动硬盘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一股混杂着愤怒、恶心和巨大责任感的情绪,在他胸中翻涌。他几乎可以想象,当这些数据被公之于众时,会在全球范围内引发何等的海啸——科技界的信仰崩塌,资本市场的剧烈震荡,各国政府(尤其是美国)面临的巨大压力和调查,民众的恐慌与愤怒,以及对罗曼诺夫、“星海资本”乃至DARPA相关人员的刑事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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