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小镇召开了“破四旧”现场会。在小镇北边的一块乱坟地里,堆起了一堆劈柴。看看各单位的负责人都到齐了,那负责人才让那几个事先挑好的精壮中年人,拿着木棍和绳索,赶去“桥弄”。之所以挑的是已婚的精壮中年人。是因为小镇历来有个风俗,未婚的青年是不能抬棺木的。认为未婚男子抬了棺木,会断子绝孙。
那几个精壮中年人一走进那间过道,果然看见一具漂亮的棺木放在那儿。那负责人也没有跟他们讲,棺木内还躺着个活人呢!他们将绳索穿过棺木下垫起的空间,四个人一发力,棺木便被晃晃悠悠地抬了起来。那棺木的主人正躺在里面呢。这时,晃悠悠的一下子,他还以为是自己躺地时间太长了。头晕呢!
四个人将棺木抬出了门,走下台阶的时候,棺木一倾斜,“砰”地一下,棺盖合上了。棺盖未合时,棺木放在那间过道,里面也是黑乎乎的几乎什么也看不见。棺木被抬出门时,棺木内突然亮了起来,那躺着的人正奇怪呢,这是晃晃悠悠了一下之后怎么又突然亮起来了?他正想欠起身来看个究竟,却听见“砰”地一声,棺盖合上了。这下他慌了,这寿材怎么动了呢?这盖子一合上,在里面不是要被闷死吗?他举手去推棺盖,棺盖纹丝不动。但是,他明显地感觉到,寿材是在动,而且,他已感觉有些气闷了。他只能直起喉咙喊了。
他刚一发声,抬棺木的那四个人便听到了。怎么回事?这楼棺木里有人呢!怪不得这么沉!可是,这人怎么是活的呢?四个人一慌张,腿一软,肩上的木棍便滑了下来。棺木一下子坐在了“桥弄”的石板路上。棺木被这么一震,棺盖又滑开了一条缝。里面躺着的人,不由得长长吸了一口气,心中暗暗念了声;“阿弥陀佛”。刚刚还真差一点被闷死哦!他欠起身子,从棺盖缝中伸出四根手指,想把棺盖缝拉得大一些。但伸出的那四根手指头,却让抬棺木的那四人吓坏了:这是不是诈尸啊!他们想拔腿就逃,但双腿都软软的,哪里还跑得动啊!他们只能愣愣地看着那四根手指。
四根手指用力拉着棺盖,终于将棺盖移开了很大一截。里面哆哆嗦嗦地坐起一个老人来!老人一坐起来,棺木旁的那四个人倒不怕了:敢情是个活人呢!老人坐起来后,扭头一看,自己的寿材怎么在“桥弄”的石板路上了?他看见了那四个抬棺人,便出声责问;“你、你们怎么把我的寿材抬出来了?”
四人一听,才想起了自己的任务。但老人坐在里面还怎么抬呢?得先将老人骗出来才行!站在老人身后的那人朝另外的三人做了个手势。四人同时放下木棍,朝四下散开。老人见他们想逃,慌忙爬出棺木来,想让他们将寿材重新抬回那间过道。谁知,他刚一爬出寿材,那四个人又飞快地聚拢来,抬起棺木拔腿就跑。
老人被吓得一愣神,寿材已是晃晃悠悠离他而去。这还了得!他赶紧拔腿便追。于是,那天的小镇上出现了精彩的一幕:四个中年男子抬着一具紫黑色闪闪发亮的棺木在前面狂奔,后面一个老头,拖着一双鞋子,追着、喊着。也许是老人毕竟年纪大了;或者是老人在棺木中躺的时间长了。他总是跑着跑着便跌倒了。但又飞快地爬了起来,朝远远的寿材追去。等他跑到会议现场。他的那具宝贝寿材已被架在了火堆上。寿材表面髹着的生漆,被大火一烧,已“哔哔剥剥”地开始裂开,一些像薄玻璃一般的小片片正在朝四下爆开。老人心里急,喉咙一甜,一口血喷了出来,他再也支持不住,腿一软便瘫倒在了地上。
老人后来是参加会议的人散会后,将消息传给了他的儿子,儿子急急地赶了来将他背回去的。回去后一直流泪不止,没几天便伤心而死了。老人死后,那具寿材因为被人当作“四旧”烧了,没有了东西收殓,老人的儿子只得去棺材铺,想为老人重新买具棺木。哪知,小镇的棺木铺一听说棺木要被当作“四旧”烧的。哪里还敢拔开店门?店门上贴了一张告示,说是本铺货物告罄,即日起改磨豆腐云云。棺木不能做了,豆腐饭总还得吃。那时,还没有时兴火化。总不能拿张草席将老人一卷,草草地埋了。
老人的儿子找到了小镇木器厂,好说歹说,木器厂就是不肯给人做棺木。后来,还是有人同情老人的遭遇,帮助出了个点子,说是“我们不给你做棺木,但我们可以帮你做个木箱。”老人的儿子想,也只能这样了。做了具棺木抬出去,说不定又给抢了去烧了呢!
这几天破“四旧”风头正紧,老人金璧辉煌的寿材被烧了之后。小镇破“四旧”运动顺利推开,没有人再敢阻拦人家入宅翻找“四旧”。一时间家家户户被翻得鸡飞狗跳。昨天,还又在烧老人那具寿材的地方点了一把大火呢!不过,这回烧的不是棺木,而是,林林总总、大大小小的牌位和神龛。去围观的人大为感叹:想不到小镇上居然还藏着这么多封建迷信的东西。这些东西不烧掉,什么时候革命思想才能真正进入我们的头脑,进入我们的家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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