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沿着一条垄沟走,垄沟的两侧都是稻田。我又突然像是走到一个用荆条围着的菜园边。荆条长得枝繁叶茂。园子里似乎种满了青菜,一片绿油油的样子。园子的那边是一幢房子。这样的房子在故乡小镇的周围很少见。像是在哪本画报上刊登出来的在悬崖边临海的房子,白白的外貌,夕阳照在白房子上泛出一片金色。我一下子似乎觉得自己很无措,怎么突然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海那边的天空很蓝,蓝得没有一丝白云。周围也没有一丝人声,也没有一丝其它的声音。我突然感觉到风吹过我的耳畔,我紧张地回过头来,身后也是空无一物……
我不知道为什么在我梦中会出现小镇外田野的情景,而且,这样的景致居然与西方世界那种白色的洋房衔接在一起。在悬崖边,又面对着蔚蓝的大海,这真是世外桃源了。但是,这样的世外桃源恐怕只会在画报上有,或者在圣诞节的贺卡上才有。那个蓄着白须的圣诞老人的身后,才会出现这样独立傲世的白色洋房。
在故乡小镇,每年的年节也是浓烈的。但是,这种浓烈,不是体现在圣诞树上数不清的灯光里;也不是体现在圣诞树下无穷的包裹中;而是体现在小镇街道青石板上的那一份喧闹里;体现在街头巷尾无处不在的香味氤氲中;体现在大人们行色匆匆,又眼角眉梢难掩的喜悦或忧急里;也体现在孩子们清亮的笑声和欢快的身影中。在幼年的记忆中,年轻时的父亲,没有了那种凶巴巴的形象,母亲总是眯着眼睛乐呵呵的。
每年的冬至一过,小镇上的各家各户便开始筹划着过年了。乡下的亲戚会送来一些新米或者糯米;或者是鸡、鸭等自家养的禽类。小镇上的人在收了礼物后,除了道谢和说一些客套外,并不会立即拿出礼物来回赠。尽管回赠的礼物可能早已准备且已包扎好。这些礼物的赠送,要等到新年里,趁着新年的喜庆,走街串乡走亲戚时,才大包小包奉上。
在小镇人看来,亲戚上门,送来礼品,如果立即拿出礼物回赠,就显得太功利性了,不合礼数。两户人家逢年过节迎来送往,有一份亲情或者友情的在。赠送礼物,只是这份亲情或友情传送的载体,表达了彼此心中都存有对对方的念想。人生在世,有人念想着,惦记着总归是好事,是心灵得到慰藉的好事。如果,只将礼物当作了情义,情义的味道就变了,变得充满了铜臭。情义一旦沾上了铜臭,就没有精心维护这份情义的必要了。
在父亲忙着置办年货,母亲忙着给家人置办新衣,新鞋的时候。幼年的我,总会跟在姐姐身后,希望能分享姐的那一份快乐。我不知道姐的那一份快乐从何而来?是因为对将要穿新衣的憧憬?还是对将有许多零食吃的期盼?但是,我知道,绝对不是来自于将会增长一岁的喜悦。在我印象中,那时的我,似乎还没有盼望自己快快长大的冲动,姐应该也如此。
我一直弄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要到过年了?父母才会拿出这么许多的东西来让我们吃?平常的日子里,父母将这么多的东西都藏到哪儿去了呢?问姐,姐也是一脸懵懂。
望着厨房窗外挂着的鱼、厨房里倒挂着杀白了的鸡,还有大钵中浸泡着的老笋干。我觉得父亲的本事好大,这么多的东西,转眼就变出来了。
早晨,我看见父亲从门外拎进了一卷白白的东西,放在桌子上。这卷东西的底下,还垫着一张纸。才转眼,父亲已将这卷白白的东西切成了许多小块,后又放进锅中翻炒。没多久,满房子便飘荡着一股浓浓的香味。我知道这股浓香是从锅里飘出来的,但不知道父亲正在锅里煮什么东西。看到我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父亲将锅里的东西捞出了少许,将它摊凉在桌子上。我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朝那东西看,焦黄焦黄的,也看不出什么古怪。
父亲告诫我:“现在太烫了,不能吃,等上一会儿,待它凉透了,才可以吃”。我伸出手去,想去碰一下那东西,还没有等我碰上,我的手指已感觉到了它的烫手。也不知是父亲的告诫,给了我心理上的暗示,还是确实那东西很烫,看我飞快地缩手,父亲便扭头笑着说:“让你不要性急嘛?怎么又伸手了?被烫了吗”?他走过来,弯腰捉住了我的手,仔细察看着我的手指尖,又张大嘴巴朝我的手指尖上哈气。看看没有什么异常。才放心转身去忙自己的活。一会儿,父亲伸手从桌上取来一块焦黄的东西,塞进自己的嘴中,轻轻地咀嚼了一下,似乎还在感觉是否烫嘴。看来已无虞了,父亲才又从桌上取来了一小块塞进我嘴中。
哇!那东西真好吃,闻之即香,入口松脆。松脆的感觉才过,一股浓香已经溢满了嘴巴。事后,父亲告诉我,这叫油渣,他正在熬猪油呢!他抱起我,指着已盛入瓷钵中的那一瓷钵浅褐色像茶一样的东西,对我说:“这就是才熬出来的熟猪油。”浅褐色的熟猪油清澈见底,钵底似乎有三三两两黑色的细小颗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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