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鹤和年轻人们守在破设备前头,眼睁睁看着他们当宝贝似的“真东西”,被人随意地涂抹、踩踏、掰歪。他们想辩解,可那点声音刚出去,就被恶意的潮水吞了,像一滴水掉进了大河里。
那滋味,比直接挨一刀还让人憋屈。
你手里明明攥着真道理,却发现四周全是聋子,还有一大帮扯着嗓子喊的骗子,不停地告诉所有人,你手里的才是假的。
希望像被针扎了的猪尿泡,一下子瘪了。年轻族人们脸上的光没了,换上的是更深的懵和挫败。
“咋……咋会这样呢?”攥着手机壳的小伙子喃喃自语,声音发颤,眼泪砸在手机屏上,混着刚才拍视频时蹭的土;
另一个一屁股瘫坐在地,手里还攥着块禁地的小石子,土渣子嵌进指甲缝,他没擦,反而越抠越深,指缝渗出血也不管:“他们连看都没看清……就说咱的是假的……”
他们疼的不是被骂,是自己护着的真东西,被人连看都不看就踩成垃圾。
黎鹤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些不断滚过去的、充满恶意的字眼,拳头攥得死死的,指节发白,指甲抠进了手心里——疼得钻心也没知觉,只觉得嗓子眼里堵得慌,像卡着刚才拍视频时吸进的土腥味,连眨眼都忘了。
黎鹤盯着屏幕上‘文化人’的评论,又摸了摸手机里存的老艺人跳‘祈礼傩’的视频,老艺人手也绷着,脚也踩得实,跟沈傩跳的一模一样,指节攥得发白,指甲抠进手心——血珠渗出来,沾在手机壳上的傩面木粉上,红得扎眼。
他总算懂了:不是咱的真东西不亮,是他们定了规矩,‘松的才叫美,精致的才叫好,跟咱不一样的就是落后’;你想跟他们说‘沉才是真’,他们连听都不听,直接骂你‘不懂进步’,这难,不是没力气,是连说理的词儿,都被他们攥在手里。
他们能随口定啥叫“好看”,啥叫“丑”,啥叫“进步”,啥叫“落伍”。
你想跟他们讲理,他们只管朝你扔泥巴,还用更大的喇叭告诉全世界,是你先动的手。
心里那点带着理想的光,在冷冰冰的现实跟前,脆得像张纸。
他看着身边伙计们耷拉下去的脑瓜,心里头那簇被沈傩默许点起来的火苗,虽然没灭,却叫一层厚厚的、名叫“没辙”的霜给盖严实了。
发出声儿,原来才只是头一步。 想让声儿被人听见,比发出声儿要难上千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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