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成了天帝,自然是忙的。”她对着兰草轻声说,像在说服自己,“立不立天后,与谁相干呢?”
当年那场大婚没成,她隐约能猜到几分缘由。旭凤与锦觅的情谊,她在璇玑宫时便看在眼里,那般炽热浓烈,哪里是旁人能插足的?润玉那般通透的人,或许早便看清了,索性成全了他们,自己转身去担起天帝的责任。
他向来是这样的。看似清冷疏离,心里却装着太多责任与体面。当年因为喜欢锦觅,他应下与锦觅的婚事;可后来又为了成全锦觅与旭凤,孤身一人守着凌霄殿。但,天帝呢,天后呢,那些年他的不甘和困苦呢?他的公平是否在当上天帝后得以实现了呢?
但,这与她邝露,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不过是他众多侍从中的一个,侥幸得了几分不同的对待,便昏了头,错把怜悯当深情,把偶然当特例。以为自己可以在他身边,共同进退,和他一起实现他的公平。那夜的醉话与亲吻,大约是他一时的意乱情迷,醒了,也就忘了。他封存璇玑宫,或许只是念旧,念的是那段追求公平的岁月,而非某个具体的人。
邝露蹲下身,将竹篮里剩下的草药分类捆好。动作熟练,指尖翻飞间,竟与当年在璇玑宫为他整理文书时一般无二。只是那时,她总盼着动作慢些,能多待片刻;如今,她只想着快点弄,好让这些杂事填满脑子,别再胡思乱想。
暮色漫进院子时,她生了火,在陶罐里煮起溪鱼。鱼是午后在溪里钓的,不大,却鲜活。她往罐里撒了把自己晒的姜丝,香气很快漫开来,带着烟火气,是她在凡间学会的味道。
从前在天庭,她总想着把菜做得精致些,好合他的口味;如今在凡间,她倒更爱这种粗陶煮鱼的滋味,简单,实在,像脚下的泥土,抓得住。
“早就放下了。”她舀起一勺鱼汤,吹了吹,热气模糊了眼角的泪痣,“真的该放下了。”
这些年,她走过江南的烟雨,看过塞北的飞雪,在华山之巅见过云海翻涌,在东海之滨听过潮声起落。看过的风景多了,心也就慢慢宽了。想起璇玑宫的日子,像看一幅褪色的画,轮廓还在,颜色却淡了,连那点悸动,都成了远山含黛,朦胧不清。
她甚至偶尔会想,当年离开是对的。留在天庭,看着他与锦觅纠缠,看着他登基后的冷清,她未必能像现在这样平静。倒不如在凡间,守着一方小院,采药,煮茶,看云卷云舒,活得自在。
夜里,邝露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就着月光翻那卷《星象图》。图上的星轨被她补了又补,添了凡间的星宿,密密麻麻,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她指着其中一颗最亮的星,想起润玉曾说“那是北极星,永远守着天枢,像个尽责的哨兵”。
那时她偷偷想,她也想做那颗北极星,永远守着他。
如今再看,只觉得好笑。北极星守的是天枢,不是某个人。她邝露,也该守着自己的天地,不是吗?
她合上图卷,起身回屋。路过那只装着银杏风铃的木盒时,脚步顿了顿,却没再打开。
有些东西,留在盒子里,比拿出来好。有些念想,埋在心底,比说出来好。
润玉是天帝,她是散仙,一个在九重天,一个在凡间溪谷。这样的距离,刚刚好。
不见,不念,各自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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