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2月28日的黎明,俄亥俄农场的雾气像熔化的白银流淌在草场间。理查德和爱德华的脚印在露水上留下深色的痕迹,如同他们在这个工人家庭短暂停留中刻下的无形印记。刘易斯站在私人飞机的舷梯下,粗糙的大手同时按在两个孙子的肩膀上,力道大得让西装布料皱起深深的沟壑。
记住,老人的声音压得极低,却比任何董事会的呵斥都令人震颤,晨雾在他花白的鬓角凝结成细小的水珠,你们是史密斯家的根...他指甲缝里还留着昨日修理拖拉机时的黑色油污,此刻深深嵌入孙子的昂贵衣料,不是那些镀金笼子里的鸟。
爱德华的蓝眼睛在晨光中突然闪过一丝不属九岁孩童的了然。他微微点头时,脖颈上挂着的纯金怀表——摩根家族上周送的见面礼——从领口滑出,在雾气中泛着冰冷的光。刘易斯的目光如老鹰扑食般攫住这件奢侈品,枯枝般的手指突然勾起金链,怀表在空中划出抛物线,精准落入远处饮马的水槽中。
爷爷!理查德惊呼,随即被老人瞪得噤声。九岁的金融神童此刻手足无措得像普通男孩,眼睁睁看着价值连城的古董沉入浑浊的水底。
引擎的轰鸣撕裂了静谧的黎明。舱门处的特纳正要呼唤儿子们登机,却见父亲大步走来。刘易斯工装裤上沾着的草籽在舷梯灯光下如同勋章,他突然伸手拽住儿子的真丝领带,将这位西部商业巨头拉得一个趔趄。
听着,小子,老人喷出的威士忌气息混合着牧场的青草味,熏得特纳不得不屏住呼吸,华尔街游戏我不管...他另一只手指向三十米外马厩墙上挂着的牛皮鞭,那物件在渐亮的天光中像条沉睡的蟒蛇,但敢让我孙子变成摩根那样的软蛋——
鞭子仿佛感应到威胁,在晨风中轻微晃动。
我会用那玩意儿抽烂你的屁股!
机舱内,伊丽莎白透过舷窗目睹这一幕,突然笑倒在真皮座椅上,珍珠耳环随着肩膀抖动而轻颤。两个男孩站在舷梯中段憋得满脸通红,爱德华死死咬住下唇,理查德则把脸埋进双手——但颤抖的背脊出卖了他们。
父亲...特纳的耳根红得像小时候偷喝私酿酒被抓现行,机组人员看着呢。他的金丝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镜片反射出远处机组人员拼命克制的嘴角。
刘易斯冷哼一声松开手,却突然凑近儿子耳边。这个动作让特纳浑身僵硬——上一次父亲这样耳语,还是二十年前告诉他谷仓阁楼藏着初恋女友的情书。
我知道凯瑟琳·摩根和安娜·杜邦的事...老人的声音像生锈的锯子划过橡木,私生子休想碰我的农场和你的帝国。他的指甲突然掐进儿子手腕内侧最柔软的皮肤,那里跳动着华尔街最畏惧的脉搏,这是你背叛伊丽莎白的代价...接受吗?
我保证...特纳的声音轻得几乎被引擎声淹没,只有理查德和爱德华。
刘易斯松开手,冷笑在皱纹间刻出更深的沟壑:滚吧,华尔街的拿破仑...他转身走向两个孙子,突然从工装裤口袋掏出两个锈迹斑斑的马蹄铁,塞进男孩们的手心,记得每年回来挤牛奶。
舱门关闭的液压声像一声叹息。透过逐渐合拢的门缝,爱德华看见爷爷弯腰捡起水槽里的金怀表,随意在裤腿上擦了擦,塞进自己胸口口袋——那个位置通常放着老牛仔最珍视的怀表,里面嵌着他和奶奶结婚时的照片。
飞机滑行时,理查德突然扑到窗前。晨雾中,刘易斯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变成草场上一个模糊的黑点。但男孩锐利的眼睛捕捉到一个细节——爷爷正用他们昨天一起修理的拖拉机,碾压过那片摩根送的怀表沉没的水槽。
爱德华拽过弟弟的袖子,指向另一侧舷窗。草场边缘,安娜奶奶系着那件世界最佳厨师的围裙,手里挥舞着今早新鲜出炉的苹果派。即使隔着轰鸣的引擎,也能看见她嘴唇开合的形状:明年见。
特纳整理着被父亲扯变形的领带,突然发现伊丽莎白正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怎么?他故作镇定地调整金袖扣——那是洛克菲勒上个月送的圣诞礼物。
妻子纤细的手指突然探入他的西装内袋,取出一枚生锈的螺丝钉。你爸的临别礼物,她将金属物举到阳光下,锈迹形成奇特的纹路,知道什么意思吗?
螺丝钉在晨光中转动的阴影投在特纳脸上,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机舱突然倾斜,开始爬升。俄亥俄农场的轮廓越来越小,最终变成绿色绒毯上一块不起眼的补丁。
意思是...特纳接过螺丝钉,指腹摩挲着螺纹上刻意保留的机油,再精密的机器,缺了最基础的零件也会散架。
伊丽莎白突然吻了吻丈夫发红的耳根:欢迎回到人间,西部之王。她的目光扫过两个正在研究马蹄铁的儿子,有时候我在想,你那些算计到底是跟谁学的...
特纳望向窗外,云层下方已看不见农场的踪影。但他知道,在某个平行时空里,永远有个十岁男孩蹲在钢铁厂的废料堆里,用锈铁片拼凑着征服世界的蓝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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