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境“断云驿”,春寒料峭。
这是青丘与神京百年来第一座共管驿站,也是白瞳此行的目的地。驿馆由旧烽燧改建,东半属青丘,西半属神京,中间一道青石界线,线上刻“律通则安”四字——据传是林不觉在净妖监中以指甲刻于墙,后由柳伯拓印带回。
白瞳立于界线东侧,月漪随侍在后。她未着文律首判华服,只穿素白狐裘,腰间悬一枚青玉律牌——正是寒髓咒解后,青玉簪所化的律碑残片重琢而成。
西面,神京使节温砚缓步而来。
此人年约四十,面容清癯,手持一卷《边策辑要》,步履从容,无朱雀门惯有的杀伐之气。他身后两名随从,一为老吏,一为年轻女史,皆无兵刃。
“白首判。”温砚拱手,声音温润如玉,“久闻青丘文律清明,今日得见,幸甚。”
白瞳还礼:“温大人倡‘边律通约’,青丘亦盼久矣。”
两人未越界线,只隔石而谈。
温砚开门见山:“天子有谕:若青丘愿奉人族正朔,可设‘边律司’,与神京律令司互认律判、互通案卷、互遣学吏。”
此言一出,月漪心头一紧——“奉正朔”三字,实为归附之令。
白瞳却不动声色:“青丘九部,非人非妖,乃边民。边民之律,不争正朔,只求共信。若神京愿认《青丘新律》为边地之法,青丘可认《大律》为人族之纲。”
温砚眸光微闪:“互认,而非隶属?”
“律若为桥,何须主从?”白瞳道,“商旅过界,只问契是否真,不问人属何族。”
温砚沉默良久,忽然从袖中取出一卷文书:“此乃神京七十二商行联名书,求开青丘火晶盐路。若青丘律不可通,商路难续。”
白瞳接过,展开——竟是林不觉在神京所传《边律草案》的民间抄本,页边密密麻麻批注着商贾诉求。
她心头微热,面上仍冷:“青丘愿开商路,但有三约:一,商税依《青丘新律》;二,讼争由边律司共审;三,青丘律察可入神京查青丘民案。”
温砚未立即应,只问:“若神京百姓在青丘犯律,如何?”
“同理。”白瞳道,“神京律令司可派吏入青丘共审。”
两人唇枪舌剑三日,终在第四日黎明达成《断云约》初稿。
约成之刻,温砚忽然问:“林不觉何时归?”
白瞳望向北方:“律成之日,便是归期。”
温砚轻叹:“他在神京,已成‘律魂’。百姓私称‘青律先生’,茶肆说书,皆演其事。”
白瞳未答,只将《断云约》置于界石上,以青玉律牌压之。
晨光初照,界石两侧,律文如镜。
然而,归途未平。
白瞳一行返至赤尾峰百里外“霜河渡”,忽遇伏击。
非北荒,非玄鳞教,而是虎部少壮派残余——以虎獍之兄虎虓为首,率三百死士,欲劫白瞳,逼赤狐月废律巡使、撤律察司。
“白狐女,你毁我虎部威信!”虎虓怒吼,“律巡使查我部,是羞辱!”
白瞳立于渡口,霜河冰未融,寒风如刀。
“律巡使查的,不是虎部,是不公。”她声音清冷,“你若信律,何惧查?”
虎虓冷笑:“律若护散部、护蛇部,不护我虎部战功,便是伪律!”
他挥刀,死士围上。
月漪拔剑,却被白瞳止住。
“今日若动兵,虎部百姓将信——律只护弱,不护强。”白瞳道,“律若如此,真成伪律。”
她缓步上前,直面虎虓刀锋。
“你母,去年冬病逝,因虎部律判拒援散部医者。”白瞳道,“你妹,被玄鳞教掳走,因虎部未设南境律察哨。你恨律,实恨虎部之私。”
虎虓刀锋微颤。
白瞳再道:“若你今日杀我,虎部永无公律;若你退兵,我允你入律判学堂,重学何为律。”
虎虓眼中血丝密布,良久,刀垂地。
“……我信你一次。”
三百死士散去。
月漪扶住白瞳,见她袖中手已冰凉。
“你赌太大了。”月漪低语。
“律若不敢赌人心,便不配称律。”白瞳望向赤尾峰,“林不觉敢以命赌,我岂能惜身?”
三日后,赤尾峰。
《断云约》全文刻于新生律碑旁,九部共观。
赤狐月立于碑前,金瞳如炬:“此约非降,非附,乃通。青丘之律,自此可出山门,入人世。”
虎铮率虎部律判跪地请罪:“我等狭隘,几毁大局。”
赤狐月未罚,只道:“律巡使制度,即日扩至全境。凡部族,皆可被察,皆可申诉。”
白瞳呈上《断云约》副本:“神京三月后将派学吏入律判学堂,青丘亦派月漪入神京律令司习人族律。”
众人无异议。
当夜,火塘边,赤狐月问白瞳:“林不觉若知,会如何?”
白瞳望向南方:“他会说——律,终于活在了人与人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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