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泼洒在赤尾峰的嶙峋岩壁上。峰顶赤尾鼎中的地火精仍在低吟,赤焰如活物般缓缓脉动,映得整座营地浮动着一层薄薄的红雾。这雾气并非寻常烟尘,而是赤尾部千年律咒与地火交融所凝的“律火之息”,白日里可驱瘴避邪,入夜后则悄然渗入族人体内,温养血脉,令其筋骨强健、神魂清明。
林不觉独坐于客卿帐中,身披火狐皮袍,却仍觉寒意自骨髓深处渗出。他面前摊开数卷兽皮与草纸,其上密密麻麻绘着赤尾部的草场分布图、氏族谱系、火塘位置,甚至每处水源的流向与丰枯周期。他试图从这些看似杂乱的线条中,找出某种律之共性——正如《律武天书》开篇所言:“律非人创,乃天地之序,万物之衡。”
帐外,风掠过赤尾峰的岩缝,发出低沉呜咽,似远古律者的叹息。忽然,脚步声轻如落叶,却精准地踏在火塘余烬冷却的间隙——那是赤尾部巡逻卫士绝不会踩中的“静步位”,唯有精通律阵者方能如此。
帘帐掀开,一道白衣身影缓步而入。
月光自帐隙斜照,勾勒出她修长身形。白衣如雪,不染尘埃,狐尾纯白无瑕,尾尖一点银光,如星坠寒潭。她眉目清冷,眸色浅灰,似能穿透人心,却又深藏不露。
**白瞳**,白狐部少主,万妖祭文书总纂,青丘九部公认的“律文第一人”。
“林客卿未睡?”她声音清冽,如冰泉击石。
林不觉起身,拱手:“白少主深夜来访,可是为草场之事?”
白瞳目光落在案上草图,指尖轻点一处水源标记:“你竟将火塘分布与水源流向对应,推演出‘火水相济’之律?赤狐月竟允你如此深入部族机密?”
“非她允我,”林不觉道,“乃律所需。火塘需水调和,草场需火驱瘴,水火相济,方为生生不息之道。律若离民,便是枷锁;律若为民,便是护甲。”
白瞳凝视他良久,忽然轻笑:“你倒不像人族官吏,倒似我族律者。”
她缓步走近,袖中取出一物——一枚白玉律牌,其上刻有九部图腾,中央一道裂痕,似曾断裂又重合。
“此乃‘九部律牌’,千年前万妖祭初立时所铸。”她低语,“一分为九,各部执其一。若九牌合一,可启‘律心台’,重订青丘大律。”
林不觉心头微震。他曾在《蛮荒异志》中读到“律心台”之名,却不知其与九部律牌相关。
“你可知赤尾部为何有律石牢?”白瞳忽问。
“不知。”
“千年前,青丘九部混战,血流成河,草场化焦土,火塘尽熄。”白瞳声音低沉,似在讲述一段被尘封的史诗,“白狐部先祖‘律心子’不忍生灵涂炭,以九部律牌为引,采北境‘律心岩’,铸九座律石牢,囚禁战败部族首脑,逼其立约止战。”
她顿了顿,目光如炬:“律石之纹,非妖族独创,而是源自上古妖律——‘刑名相合’。”
林不觉心头一震:“刑名相合?”
“正是。”白瞳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刑以定罪,名以正实。罪实相合,律乃可立。你破律石牢时,可曾觉其纹路与人族《刑统》相似?”
“确实。”林不觉点头,回忆那石壁纹路,“其‘金克木’之律,与《刑统·禁脉篇》如出一辙。我疑上古之时,人妖共律,同源而异流。”
白瞳轻笑,笑声中竟有一丝苍凉:“若真如此,你我所争,不过是同一棵树上的两枝,一在人道,一在妖途,却共饮一源之水。”
她从袖中取出一卷兽皮,其色如月华,触手温润,隐隐有律动流转。
“此乃白狐部所藏《万妖祭律要》,载有九部共约之律,自万妖祭初立至今,凡三百二十七条。”她将兽皮递予林不觉,“你若真通律,不妨一观。”
林不觉接过,指尖触到兽皮刹那,竟有微弱律动自掌心直透神魂——那律动与他左臂律骨青光隐隐呼应,如久别重逢的故人低语。他缓缓展开,其上文字古奥,以妖族“律篆”书写,笔画如锁链缠绕,字字似有重量。
然而,当他凝神细读,竟发现其中多条律文与《律武天书》残篇隐隐呼应。例如:“草场之争,以公簿为凭,无簿者,视为无主”——与《新律试行细则》中“田亩赎买,先确权,后交易”如出一辙。
“你为何助我?”林不觉抬头,目光如炬。
白瞳未答,只望向帐外。赤尾火在夜色中跳动,红雾缭绕,映得她白衣泛光。
“因你非为夺药而来。”她声音轻如叹息,“你为护律。而青丘,亦需新律。”
她转身,白衣如月华流转,狐尾轻摆,没入夜色。帐帘落下,唯余一缕清冷幽香。
林不觉独坐良久,忽觉胸口一阵剧痛——寒髓咒又起!青黑咒痕如活蛇游走,经脉如被冰针穿刺。他咬牙,以律令镇压:“**律令:止痛!**” 真元微震,痛楚稍缓,却耗神甚巨,冷汗涔涔而下。
他强撑起身,走向帐外。赤尾峰顶,赤尾火静静燃烧,如一颗不灭的心脏。远处,荒原黑云压境,狼族的火光在地平线上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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