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京,律武司大狱。
地牢深藏衙门地下三丈,青石砌壁,铁门森严。寒气自地底渗出,混着霉味与血腥气,凝成一层阴冷雾霭。牢内无窗,唯每隔十步悬一盏青铜油灯,灯焰幽绿,映得铁栏如鬼爪交错。囚犯镣铐拖地之声、呻吟哀嚎之声,在甬道中回荡,如地狱低语。
林不觉缓步而行,皂靴踏在湿滑石板上,无声无息。他左臂律骨微温,六品通脉境的内息悄然流转,隔绝寒气。身后跟着赵铁山与两名律武司卫士,皆持火把,火光摇曳,将三人身影拉长投在墙上,如三尊判官。
尽头铁牢,霍骁蜷缩于稻草堆中。
昔日威震北境的夜巡司副指挥使,如今形销骨立,须发蓬乱,左眼已盲,右眼浑浊如死鱼。他双手双脚皆戴玄铁重镣,锁链深嵌皮肉,血痂层层叠叠。听见脚步声,他缓缓抬头,嘴角扯出一丝狞笑:“林司正……来送我上路?”
林不觉停步于铁栏外,声音平静:“霍骁,你可知今日为何提审你?”
“为赤狼部?”霍骁嗤笑,“三百户,三千人,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怎么,林司正要为蛮子讨公道?”
“不是蛮子。”林不觉目光如刀,“是大胤子民。”
霍骁一愣。
“赤狼部自永昌三年归附,献马三千,助平北狄,受朝廷册封,编入户籍。”林不觉从袖中取出一卷黄册,“这是户部存档,赤狼部三千二百一十七人,皆有户籍、有田亩、有赋税。他们不是蛮子,是大胤百姓。”
霍骁眼神闪烁,却仍强撑:“那又如何?他们私通北狄,图谋不轨!”
“证据呢?”林不觉问。
“兵部密报!”霍骁嘶吼,“有密信为证!”
“密信何在?”
“烧了!”霍骁狂笑,“执行军令,何须留证?”
林不觉沉默片刻,忽然道:“你可知,赤狼部被焚那日,天降大雪?”
霍骁笑声戛然而止。
“雪厚三尺,火势难起。”林不觉声音低沉,“你却说‘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若无火油助燃,雪中何来烈火?”
霍骁脸色骤变。
“我查过兵部军械库。”林不觉继续道,“上元节前三日,你调拨火油五百斤,用途写‘北境防寒’。实则,运往赤狼部驻地。”
霍骁瘫倒在地,冷汗涔涔。
“你可知,赤狼部族长临死前,说了什么?”林不觉逼近铁栏,“他说:‘霍将军,我儿在你麾下战死,尸骨未还,你为何焚我全族?’”
霍骁浑身颤抖,喃喃道:“我……我奉命行事……”
“奉谁之命?”林不觉厉声喝问。
霍骁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却咬紧牙关:“无可奉告!”
林不觉不再逼问,转身对赵铁山道:“开堂,审霍骁通敌、焚族、伪证三罪!”
---
巳时,律堂。
鼓声三通,百姓如潮涌入。
今日不同往日——堂外挤满北境商旅、边军家属、甚至远道而来的赤狼部遗民。他们衣着各异,却皆佩一缕红布于臂,沉默肃立,眼神如刀。
霍骁被铁链拖入,跪于堂下。
林不觉端坐公案后,声音如钟:“霍骁,你被控三罪:一、伪造赤狼部通敌密信;二、私调火油,焚毁赤狼部三千二百一十七口;三、伪报军功,欺君罔上。你可认罪?”
霍骁低头不语。
“传证人!”林不觉喝道。
第一证人:兵部主事,呈调拨火油文书,印鉴确凿。
第二证人:赤狼部幸存老妪,指认霍骁亲率火油队入村。
第三证人:夜巡司旧部,证霍骁焚村后,命人搜刮赤狼部祖传青铜器,送往尚宝监。
证据如山。
霍骁终于崩溃,伏地痛哭:“我……我奉兵部侍郎密令!他说……赤狼部私藏律鼎残片,欲献北狄!陛下震怒,命我……灭口!”
堂下哗然!
“兵部侍郎?!”
“又是他!”
林不觉眼神如冰:“兵部侍郎可有手令?”
“无……”霍骁颤抖,“只有口谕。”
“口谕无凭,你便屠戮三千无辜?”林不觉猛地拍案,“律武司判:霍骁,通敌罪不成立,焚族、伪证罪成立。依《大胤律·贼盗篇》,屠戮平民三百口以上者,凌迟处死,株连三族!”
霍骁瘫软如泥。
但林不觉话锋一转:“然念其曾戍边十年,斩首三十级,功过相抵。改判:斩首示众,三族免株,尸骨归葬北境。”
堂下赤狼部遗民跪地痛哭。
“谢律武司!”
“赤狼部……可瞑目了!”
林不觉起身,缓步走下公案,立于堂前。
他望向赤狼部遗民,高声道:“今日,律武司为赤狼部三千二百一十七口昭雪!自即日起,赤狼部户籍恢复,田亩归还,抚恤金由内帑拨付!凡曾助赤狼部者,皆可至律武司领赏!”
遗民叩首,泪如雨下。
林不觉又望向百姓:“律武司今日立誓——凡大胤子民,无论汉胡,无论贵贱,皆受律护!律在,命在;律亡,命亡!”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