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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二十八日,午时。
林不觉站在通济河码头。
三日前,苏晏密信传来:“户部‘以盐引洗赃’的关键账本藏于南市账房周九处,此人可信。”
周九,原为户部书吏,因拒改盐引数被贬,现居神京南市,开一小账房,专理商贾流水。
林不觉以“夜巡司核税”名义登门。
周九五十许,瘦削,指节粗大,见他来,叹道:“苏御史信你,我便信你。”
他取出一铁匣,内藏一册蓝皮账本:“景元五年两淮盐税流水,户部未收部分。”
林不觉翻开,见账目清晰:
>“三月十二日,驼铃记购盐引三十引,实付银三百两,应缴四百五十两,欠一百五十两。”
>“四月初一,裴驼子以‘西域香料’抵欠,估值二百两,多付五十两。”
——以货抵税,且高估货值,变相洗钱!
更关键的是,账本末页有户部主事私章。
“此账若呈御史台,户部难逃其咎。”周九低声道。
林不觉谢过,将账本小心包好。
看似顺利。
但他没注意到,周九递账本时,袖口微动——一粒白沙落入匣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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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废窑。
阿骨朵接过账本,未翻,先嗅。
“纸有药味。”她皱眉,“不是墨,是西域哑毒的辅料。”
林不觉一怔:“账本怎会有毒?”
阿骨朵撕下一页边角,泡入骆驼刺水——水泛青。
“毒不致命,但可致人神志昏沉,抄录时易出错。”她道,“有人想让你抄错。”
林不觉细看账本,发现数字皆用“苏州码子”书写,清晰工整,无可疑。
但阿骨朵指出:“三月十二日,驼铃记购盐引三十引——但两淮盐引,单商单月不得超二十引。此条违规,户部却未驳?”
林不觉查《盐政法》,果然有此条。
账本内容合理,但制度不符。
他犹豫了。
阿骨朵又道:“你信周九?他为何有户部未收账?”
林不觉无法答。
但他仍抄了一份副本——未用原纸,而用自备宣纸。
“以防万一。”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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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二十九日,晨。
林不觉携副本去御史台,欲交苏晏。
刚至门口,见周九被户部差役押出,满脸是血。
“此贼伪造盐税账本,诬陷户部!”主事高声宣布。
苏晏怒道:“账本何在?”
主事呈上蓝皮账本:“经户部核验,纸为景泰年制,墨含哑毒,系近期伪造!”
林不觉心头一沉——账本被调包了!
他忙道:“我有副本!”
取出自抄本。
主事冷笑:“你抄的?那更假!无原印,无骑缝,无见证!”
苏晏细看,摇头:“字迹虽似,但苏州码子‘叁’字写法不符景元旧例——是仿的。”
林不觉如坠冰窟。
——连他抄的,也被算计了!
原来周九给的账本,纸、墨、格式皆仿旧,但故意留制度漏洞与书写破绽。
一旦呈堂,立判伪造。
而林不觉抄录时,因纸含哑毒辅料,神志微昏,不自觉模仿了错误写法。
假账本,诱他抄出假副本。
周九在差役中回头,对他苦笑:“对不住……我女儿在他们手里。”
——证人被胁迫。
林不觉被控“伪造官档,诬陷大臣”,押入刑部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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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三十日,牢中。
林不觉无权见人,无权申辩。
但他记得——抄副本时,用的是自备纸,且未用原账本的墨。
他向狱卒讨纸笔,重写当日所见数字。
写至“三月十二日,驼铃记购盐引三十引”,忽停。
——三十引。
他猛然想起:阿骨朵曾说,北境商队为避查,常将一批货拆为两单,各记“二十引”,实则四十引。
但账本写“三十引”——既超限,又未拆单,不合走私逻辑。
真走私者,不会犯这种错。
他意识到:假账本太“刻意”了。
真账本,或许根本不在周九手中。
那夜,狱卒送来饭,低声道:“阿骨朵姑娘托我带话——‘查白沙’。”
林不觉一震。
周九袖中落下的白沙!
他记得,阿骨朵说过:“玉门关外白沙,含铁,遇磁石吸。”
而驼铃记硝石中,也混有白沙——同源!
假账本用含哑毒辅料的纸,白沙却来自西域——制造“账本出自驼铃记”的假象。
但真账本,应在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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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一日,林不觉被提审。
刑部尚书亲审:“认罪,可免死。”
林不觉不认。
退堂时,差役推搡,他踉跄几步,忽见廊下书吏正整理卷宗,其中一册封皮写着:
《景元五年漕运粮册·瓜洲闸》。
——瓜洲闸!
他猛然想起:三日前在驼铃记灰烬中,阿骨朵扒出的半张盐引存根,写有“经瓜洲闸”。
而《盐政法》明载:“盐引若走水路,须经漕运关验,留副联于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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