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汗水、血水,顺着陈亮的脸颊滑落,滴在审讯室粗糙的水泥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他被两名动作干练的便衣一左一右架着胳膊,几乎是拖行着穿过几条湿漉漉的后巷,塞进了一辆没有标志的灰色面包车。车窗玻璃贴着深色的膜,隔绝了外界的光线和视线。
车子没有开往气派的市公安局大楼,而是在城区里七拐八绕,最后驶入了一个挂着某单位后勤仓库牌子的僻静大院,停在一栋不起眼的二层小楼前。这里显然是“惊蛰”小组的一个秘密办案点。
陈亮被带进二楼最里面的一间屋子。房间不大,陈设简单,只有一张桌子,三把椅子,墙壁斑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霉味和烟草气息。头顶一盏功率不大的白炽灯,投下惨白的光,将他的影子拉长,扭曲在墙壁上。
那两名便衣将他按在桌子对面的铁椅子上,其中一人手法熟练地搜了他的身,拿走了他怀里那个用油布紧紧包裹的硬壳本子(账本),以及那杆用布缠着的唢呐。另一人则拿出冰冷的手铐,“咔嚓”一声,将他的右手铐在了椅子坚固的扶手上。整个过程迅速、沉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制力。
做完这一切,两名便衣一言不发地退到门口,像两尊门神一样守着。
陈亮没有挣扎,也没有说话。他剧烈地喘息着,左肩的伤口因为刚才的奔跑和拖拽,鲜血已经浸透了简陋的包扎,剧烈的疼痛一阵阵袭来,让他眼前发黑,冷汗浸透了内衫。但他咬紧牙关,强行保持着意识的清醒,目光快速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最后落在桌上那个沾着泥水的油布包上。
账本在那里。他的命,也系于其上。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流逝,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只有陈亮粗重的呼吸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风声在房间里回荡。他在心中飞速盘算着接下来可能面对的局面。李处长会亲自审问他吗?他们会相信他的话吗?还是会把他当成疯子或者龙五派来的诱饵?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十分钟,也许半小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房门被推开,三个人走了进来。
为首一人,正是检查组组长李处长。他换了一身深色的中山装,脸色严肃,目光锐利如鹰,直接落在陈亮身上,带着审视和探究。他身后跟着两人,一个是之前在招待所汇报过的、面色冷峻的刑侦副支队长雷厉,另一个则是个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较为斯文的中年人,手里拿着笔记本和笔,应该是记录员。
李处长在陈亮对面的桌子后坐下,雷厉和记录员分坐两侧。两名守门的便衣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关上了房门。房间里只剩下他们四人,空气仿佛凝固了。
“姓名。”李处长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陈亮。”陈亮抬起头,迎向李处长的目光,声音因虚弱和干渴而沙哑。
“年龄,籍贯。”
“二十二,临涣镇,陈家庄人。”
“职业。”
“吹鼓手,以前在乡下做红白喜事。”陈亮顿了顿,补充道,“也在百乐门打过短工。”
提到“百乐门”三个字,李处长的眼神微微一动,雷厉的眉头也皱了一下。记录员低头快速记录着。
“说说吧。”李处长身体微微前倾,手指轻轻敲了敲桌上那个油布包,“这是什么?你今天在派出所门口,喊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你都知道些什么?一五一十地说清楚。警告你,不要有任何隐瞒和欺骗,否则后果自负。”
陈亮深吸一口气,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他必须拿出足够有分量的东西,才能取信于人,才能保住自己的命,也才能实现扳倒龙五的目标。
“李处长,雷队长,”他目光扫过两人,语气尽量保持平静,“这油布包里,是龙五爷……龙万才涉嫌走私、行贿、甚至命案的关键账本。是我从百乐门后院的古井暗格里找到的。”
他开门见山,直接抛出了最核心的证据。
李处长和雷厉对视一眼,都没有立刻去碰那个油布包。李处长沉声道:“账本?你怎么证明它的真实性?你又怎么拿到它的?把经过详细说一遍。”
陈亮知道对方不会轻易相信。他开始讲述,从自己被胡家辞退、卷入百乐门风波开始,到发现小莲冤魂、与龙五结仇,再到被追杀、在周先生和老柴帮助下逃亡,最后到潜入百乐门古井找到账本、被龙五手下追杀至棚户区、得到神秘老婆婆相助、乃至最后用信鸽传递消息、今日冒险在派出所门前现身……他将整个过程,除了关于《玄音谱》和自身特殊能力的部分隐去或模糊处理外,其余关键情节,包括时间、地点、人物,都尽可能清晰地叙述出来。他的叙述条理清晰,细节丰富,尤其是关于百乐门古井的位置、小莲的冤情、龙五手下人物的特征、以及棚户区几次遭遇的凶险,都描述得极为真实,带着亲历者才有的切肤之痛和细节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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