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天,清晨。天色灰蒙蒙的,下着冰冷的毛毛细雨,整个省城笼罩在一片湿漉漉的阴郁之中。西关派出所那栋略显陈旧的三层小楼,在雨幕中更添了几分肃穆和压抑。门口早早拉起了警戒线,几名穿着制服的民警和便衣人员神情严肃地守在两侧,气氛明显与往日不同。省综合治理检查组的到来,让这个基层派出所成为了短暂的风暴眼。
派出所对面的街角,几家早点铺子照常营业,但食客们明显比平日安静许多,目光不时瞟向派出所方向,带着好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更远处的巷口屋檐下,三三两两站着些看似闲逛的人,眼神飘忽,那是龙五爷派来的眼线,如同隐藏在阴影里的鬣狗,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靠近派出所的可疑身影。
就在这片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街道上,一个身影出现了。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旧蓝布工装,头上戴着一顶破旧的草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他佝偻着背,脚步有些蹒跚,左臂不自然地垂在身侧,用一块看不出版色的旧布简单包裹着,隐隐有暗红色的血渍渗出。右手则紧紧抓着一杆用厚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状物件,像是工具,又像是乐器。
他走得很慢,仿佛每走一步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衫,更显得他身形单薄落魄。他混在几个早起赶工的行人中,毫不起眼,慢慢地挪到了派出所对面,离警戒线约莫二三十步远的一处报刊亭旁。报刊亭还没开门,他便靠着冰冷的亭壁缓缓坐了下来,蜷缩在屋檐投下的狭窄干燥处,像是一个无处避雨、伤病交加的流浪汉。
这个流浪汉,正是陈亮。
经过地穴中不眠不休的咬牙苦熬,他的伤势勉强压制到可以行动,但远未恢复。左肩的伤口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剧痛,失血和内力透支带来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但他眼神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草帽下的目光,如同鹰隼般锐利,死死锁定着派出所的大门。
他在等,等一个时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雨渐渐停了,街上行人多了起来。派出所门口,陆续有穿着中山装或警服的人员进出,气氛愈发紧张。龙五爷的眼线们也明显躁动起来,交换着隐晦的眼神。
约莫上午九点,几辆黑色轿车缓缓驶来,停在了派出所门口。车门打开,几名气质沉稳、穿着干部服的中年人在派出所领导的陪同下,快步走入大门。为首一人,面色严肃,目光锐利,正是检查组组长李处长!
目标出现了!
陈亮的心脏猛地一缩,呼吸骤然急促。就是现在!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伤口的刺痛和喉咙的血腥味,用未受伤的右手,猛地扯开了包裹唢呐的油布!暗哑的铜碗在阴天里泛着冷硬的光泽。
然后,在周围行人惊愕的目光中,在对面龙五眼线骤然警惕的注视下,在派出所门口守卫民警厉声呵斥冲过来的瞬间——陈亮将唢呐凑到唇边,鼓动胸腔中残存的所有真气与意志,吹响了!
他没有吹奏任何完整的曲调,也没有吹响高亢刺耳的破音。他吹出的,是一段极其古怪、压抑、却仿佛蕴含着无尽悲怆和控诉的旋律片段!这旋律似曾相识,隐隐带着百乐门那晚他破阵时引动小蝶怨魂的“安魂引渡”之音的影子,但更加破碎,更加尖锐,更加……直指人心!
“呜——嗡——咿——呀——”
唢呐声并不响亮,却异常穿透!它不像寻常唢呐的喧闹,反而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沙哑和冰冷,如同冤魂的哭泣,又似绝望的呐喊,瞬间撕裂了街道上虚伪的平静,直刺派出所院内!
这声音太诡异了!它不吵,却让听到的人莫名的心慌意乱,脊背发凉!
“干什么的!”
“住手!”
“抓住他!”
派出所门口的民警和便衣又惊又怒,厉喝着冲了过来!龙五爷的眼线们也脸色大变,有人蠢蠢欲动,有人迅速掏出对讲机低语。
陈亮对冲向自己的警察视若无睹,他全部的心神都灌注在这诡异的唢呐声中。他吹奏的,正是那晚在百乐门井边,他用以沟通小蝶残魂、并最终破开“阴玉镇”禁制的那段核心音律的变调!这段音律,普天之下,只有他,以及可能研究过百乐门“怪事”的调查组核心成员,才能隐约明白其代表的含义!这是他的投名状!也是他的催命符!
就在两名民警即将抓住他胳膊的刹那,陈亮猛地停下吹奏,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派出所院内嘶声大喊,声音沙哑却清晰无比:
“李处长!百乐门井下的冤魂!龙五的账本!我知道在哪里——!”
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响在派出所门口!
冲过来的民警动作猛地一僵!院内,刚刚踏上台阶的李处长脚步一顿,霍然回头,锐利的目光瞬间穿透人群,死死钉在了那个蜷缩在报刊亭旁、手持唢呐、浑身湿透的落魄身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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