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星月无光。
下邳城西数十里外,吕布军大营。与下邳城内的喧嚣混乱不同,这里弥漫着一种肃杀而紧张的寂静。营火在夜风中明灭不定,映照着巡逻兵士沉默而警惕的身影,以及他们手中兵刃偶尔反射出的冰冷寒光。
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
吕布正踞坐在主位之上,一身戎装未解,即使是在休憩之时,他也如同一头随时准备扑击的猎豹。他身材魁伟,面容俊朗却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傲气与戾气,仅仅是坐在那里,便有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弥漫开来。他正用一块麂皮,细细擦拭着倚在案几旁的方天画戟,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抚摸情人的肌肤。画戟的锋刃在灯光下流转着幽冷的光泽,似乎渴望着饮血。
帐下两侧,几名如魏续、侯成、宋宪等并州旧将按剑而立,脸上带着兴奋与跃跃欲试的神色。空气中涌动着大战前夕特有的躁动。
“将军,时辰差不多了!”魏续忍不住上前一步,抱拳道,“探马回报,下邳城内灯火通明,喧哗不绝,那张飞定然醉得不轻!正是我等一举夺城的天赐良机!”
“是啊将军!”侯成也附和道,“刘备远在淮阴,城中只有张飞一莽夫,其余皆是碌碌之辈!趁其不备,今夜必克下邳!”
吕布擦拭画戟的动作微微一顿,抬起眼皮,那双锐利的眸子扫过帐下诸将,嘴角勾起一抹自信而冷酷的笑意:“区区张飞,何足道哉?便是刘备在此,吾视之亦如草芥耳!传令下去,三更造饭,四更出发,五更之前,我要坐在下邳的府衙之中!”
他的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和对自己武力的绝对自信。袭取徐州,在他眼中似乎已是探囊取物。
“报——!”就在这时,一名亲兵急匆匆闯入帐内,单膝跪地,“启禀温侯,陈宫先生从城内返回,有紧急军情求见!”
吕布眉头微皱,似乎对陈宫此刻返回有些意外,但还是挥了挥手:“让他进来。”
片刻后,风尘仆仆的陈宫快步走入大帐。他先是扫了一眼帐中摩拳擦掌的诸将,然后目光落在吕布身上,神色凝重地拱手道:“奉先,袭城之事,恐需暂缓!”
“什么?”吕布尚未开口,魏续先叫了起来,“公台先生,何出此言?兵马已备,良机稍纵即逝,岂能暂缓?”
吕布也放下了手中的麂皮和画戟,身体微微前倾,那双鹰隼般的眼睛盯着陈宫,语气带着一丝不悦:“公台,为何阻我?莫非城内情况有变?”
陈宫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说服吕布绝非易事,必须直击要害。他沉声道:“奉先,非是宫要阻你,而是有人点醒宫,若行此袭城之事,恐非取利,实乃取祸!”
“哦?何人如此狂言?”吕布嗤笑一声,不以为然。
“乃是刘备麾下将领,曹豹。”
“曹豹?那个被张飞鞭挞的草包?”魏续等人闻言,顿时哄笑起来,“他的话也能信?公台先生莫不是被他骗了?”
吕布也露出了荒谬的神色,看向陈宫的眼神中带上了几分怀疑。
陈宫对众人的嘲笑置若罔闻,他面色沉静,目光直视吕布,声音陡然提高:“奉先!岂不闻‘唇亡齿寒’之理?!”
这一声如同惊雷,在帐中炸响,让众人的笑声戛然而止。吕布脸上的轻蔑也收敛了几分,微微坐直了身体。
“曹豹虽位卑,然其言却切中要害!”陈宫趁热打铁,语速加快,“奉先请想,刘备以仁德之名,收留我等,若我等趁其不在,袭其基业,天下人将如何看待奉先?‘背信弃义’之名一旦坐实,日后还有哪路诸侯敢真心接纳我等?此乃自绝于天下,失却大义名分,其祸一也!”
吕布眉头紧锁,他虽傲,但也并非完全不在乎名声,尤其是“信义”这块招牌,在乱世中有时比刀剑更有用。
陈宫不等他深思,继续道:“其二,徐州乃四战之地,北有曹操虎视眈眈,南有袁术野心勃勃。我等若杀刘备,夺徐州,其部众星散,徐州实力大损。届时,曹操、袁术必视我等为盘中餐,群起而攻之!奉先虽勇,然以新得之徐州,民心未附,根基未稳,如何能独力抵挡曹、袁两大强敌?此乃‘得地而失势’,引火烧身之举!”
他将曹豹的分析,用更凝练、更有力的语言复述出来,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吕布心头。
“袭取徐州,看似得利,实则是将原本指向刘备的兵锋,尽数引到了我等的身上!”陈宫最后总结,语气沉重,“奉先,三思啊!”
大帐内陷入了一片沉寂。魏续等人面面相觑,他们只看到了眼前的城池,却未想到夺城之后可能面临的狂风暴雨。吕布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方天画戟的杆上敲击着,脸上阴晴不定。陈宫的话,确实让他感到了顾虑。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良久,吕布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了许多,“难道就此放弃徐州?我等何处容身?”
见吕布态度松动,陈宫心中稍定,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他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说出那个石破天惊的建议:“奉先,我等非但不能与刘备为敌,反而应设法……与刘备结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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