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陈宫锐利的目光如同两把无形的锥子,死死钉在曹豹脸上,试图从他那苍白而带着鞭伤的面容中,找出任何一丝欺骗或讹诈的痕迹。护卫的手紧紧按在刀柄上,身体微微前倾,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
夜袭下邳,这是他与吕布刚刚定下的绝密决策,甚至连执行任务的将领都尚未完全知晓细节。这个刚刚被张飞鞭挞、素有“草包”之名的曹豹,如何能一口道破?
是刘备那边早有防备,设下的圈套?还是此人另有所图?
陈宫心中瞬间闪过数个念头,但他毕竟是智谋深沉之士,脸上的惊容只是一闪而过,随即恢复了惯常的平静,甚至嘴角还牵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嘲讽的笑意。
“曹将军,”陈宫的声音依旧平稳,但那份疏离感更重了,“此言何意?吕将军与刘豫州乃是旧识,客居徐州,承蒙款待,岂会行此不义之事?将军莫不是伤势过重,以致胡言乱语?”
他在试探,也在警告。否认是最直接的反应,同时点出“不义之事”,既是占据道德制高点,也是在观察曹豹的反应。
曹豹心中冷笑,果然如此。陈宫的反应在他的预料之中。如果他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下一刻,等待他的很可能就是灭口。
他不能退缩,必须展现出足够的底气和价值。
曹豹非但没有被陈宫的否认吓退,反而迎着那审视的目光,上前一步。背上的伤口因这个动作传来一阵剧痛,让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的眼神却异常明亮和坚定,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公台先生何必欺我?”曹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在寂静的院落中回荡,“张飞醉酒鞭挞将士,城中守备松懈,军心涣散。此正是袭取城池的千载良机!以吕将军之能,与先生之智,若不见此良机,反倒让曹某意外了!”
他直接点破了对方行动的基础条件,表明自己并非凭空猜测,而是基于对局势的精准判断。
陈宫眼神微动,但依旧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道:“即便如将军所言,机不可失。然则,将军身为刘豫州麾下,得知此讯,不去禀报张飞加强守备,反而深夜来此,告知于宫……此举,着实令人费解。”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冰冷的意味,“将军莫非是欲行诈降之计,诱我入彀?”
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动机!曹豹的动机是什么?一个刘氏旧将,跑来向敌人的谋士告密,这本身就无法用常理解释。
曹豹知道,决定生死的时刻到了。他之前的铺垫,都是为了回答这个问题。他不能说自己是为了活命那么直白,他必须拿出一个更高层面、更能打动陈宫的理由。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个混合着苦涩、无奈和某种超越个人生死的神情的复杂表情。这表情配上他狼狈的外形,竟有几分悲壮之感。
“禀报张飞?”曹豹嗤笑一声,笑声中充满了自嘲和绝望,“先生适才也看到了,曹某这一身鞭伤,便是秉忠直谏的下场!那张飞已醉得不省人事,蛮横无理,此刻去寻他,无异于自寻死路!更何况……”
他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地看向陈宫,声音陡然变得低沉而有力:“更何况,即便禀报了张飞,守住了下邳,于吕将军,于徐州,于天下大势,又有何益?!”
“哦?”陈宫终于被勾起了真正的兴趣,他微微抬手,示意护卫稍安勿躁,“愿闻其详。”
曹豹知道,机会来了。他必须抛出那个足以让陈宫深思的核心观点。
“先生明鉴!”曹豹拱手,语速加快,“吕将军若今夜袭取徐州,看似得利,实则取祸之道也!”
“其一,失却大义名分。刘豫州以仁德着称,收留吕将军于危难,天下皆知。若趁其不在,袭其基业,吕将军‘背信弃义’之名将坐实无疑!日后还有何人敢接纳、信任吕将军?此乃自绝于天下!”
陈宫眉头微蹙。这一点,他并非没有考虑过,但乱世之中,实力为王,有时不得不行权宜之计。不过从曹豹口中如此清晰地指出,还是让他心中一凛。
曹豹不等他反驳,继续疾声道:“其二,强敌环伺,岂能内耗?徐州四战之地,北有曹操虎视眈眈,南有袁术野心勃勃。刘豫州若败亡,其部众或散或降,徐州实力大损。届时,吕将军独力面对曹操、袁术两大强敌,以新得之徐州,民心未附,根基未稳,如何能挡?袭取徐州,看似得地,实则是将曹操的兵锋,尽数引到了自己身上!此为‘得地而失势’!”
“唇亡齿寒!”曹豹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吐出这四个字,目光紧紧盯着陈宫,“刘豫州在,徐州尚是一块难啃的骨头,曹操、袁术皆要掂量三分。刘豫州若亡,徐州便是无主肥肉,群狼并至!吕将军英雄无敌,然则,能同时抵挡曹孟德与袁公路乎?!”
这一连串的分析,如同重锤,一下下敲在陈宫的心头。尤其是“唇亡齿寒”和“得地失势”这两个词,精准地击中了他内心深处最大的隐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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