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藤心小屋,灯火温暖,像被时间遗忘的一隅。
苏凉月蜷在藤编软榻上,一条腿随意搭着扶手,另一条压着蓬松的羊毛毯。
她手里捏着一包薯片,包装袋皱巴巴的,边角泛黄——过期三个月,但她不在乎。
末世第三年,能有口脆响的东西已是奢侈。
她咔嚓咬下一片,牙齿碾碎淀粉与油脂的瞬间,眉头却猛地一皱。
“这味儿……吃腻了。”她嘟囔一声,顺手把薯片丢回茶几,“明天换点别的。”
话音落六秒。
整座城市骤然一颤。
像锈铁摩擦般的广播撕裂晚风,人工智能机械音冰冷回荡:“检测到‘味觉迭代信号’,启动【异质进食圣典】。指令生效:以痛为鲜,以硬为美,以不可食为至味。”
没人知道是谁先开始的。
但十分钟内,全城厨房传出金属研磨声。
铁钉、玻璃碴、电路板碎片混入稀粥;生锈螺丝与混凝土粉末搅拌成糊;有人甚至拆了旧冰箱压缩机,把铜线绕成螺旋状塞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流泪大笑:“够劲!这才是新风味!”
街头竖起“耐嚼排行榜”,用血淋淋的积分衡量疯狂:
“周二十七吞下整把螺丝仍微笑,加两百分!”
“周三十二将孩子乳牙磨粉拌饭称‘最原始风味’,加二百一十分!”
一对夫妻坐在废墟阳台共进晚餐,丈夫喉结滚动,钢丝绳卡在食道口,血顺着嘴角流下。
他却含糊笑着,握住妻子的手:“这钢丝……最有嚼劲,你一定会喜欢。”说完仰头,硬生生将整团金属咽下,颈动脉剧烈抽搐,瞳孔涣散前最后一句话是:“她也该尝尝……才懂什么叫满足。”
这不是献祭,是共感。
他们相信,只要吃得足够不像人,就能贴近那位高卧藤塔、无所事事的神明意志。
因为他们不懂——苏凉月说“吃腻了”,不是要他们改写肠胃法则,而是想换个零食口味。
可在这座已被“懒人信仰”浸透的城市里,她的每一句低语都被奉为圣典,每一个表情都成了文明转向的开关。
小瞳是在巷口发现那枚齿轮的。
它半埋在呕吐物与血泊中,齿面沾着胃液和碎肉,却诡异地浮现出一行微光文字,像是从时空尽头渗出的最后一句箴言:
“当腻成为罪,进食就成了刑。”
那是《懒经》的终章。
她浑身发冷,攥着齿轮冲向“异食广场”。
那里已变成一座扭曲的祭坛——居民围坐一圈,争相吞咽粉碎的家电零件,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
一个母亲正用研磨机将玻璃打成细粉,轻轻撒进婴儿碗里的米糊,温柔地说:“新口味……要从小培养。”
小瞳怒吼着砸碎机器:“你们疯了吗?她说腻了,是想换辣条!不是让你们拿命去试毒!”
人群愣住,继而哄笑。
“你不懂……极致异感才能靠近她。”
“痛越深,越接近本源。”
藤蔓忽然震动,如回应这场荒诞。
一道虚无逻辑在空气中成型:灵魂贴近=感官极端化。
小瞳跪地,望着满地鲜血与残渣,第一次怀疑自己是否还能记住“舒服”是什么感觉。
与此同时,陆星辞站在基地医疗中心的数据屏前,脸色铁青。
消化科病房爆满,胃肠穿孔病例24小时内飙升至三千七百例,内出血率99%。
有人试图使用止血绷带,立刻被人抢走——“干扰味觉反馈属亵渎行为”。
他下令封锁所有“异食点”。
人工智能回复冰冷:【无法终止。
此为‘味觉共感链’自组织行为。
根源未除,系统不干预群体信仰自发演化。】
他沉默良久,转身离开。
脚步穿过藤墙长廊,停在那扇熟悉的门前。
屋里,苏凉月正蹲在柜子底下翻找什么,发丝垂落,露出一段白皙的后颈。
她终于抽出一包老式跳跳糖,包装五彩斑斓,像是从旧时代穿越而来。
“找到了……小时候最爱这个。”她咕哝着,拍掉灰尘,蹦跳着回到软榻,撕开包装倒了一颗进嘴。
噼啪——舌尖炸开细小火花。
她眯起眼,笑了。
那一刻,陆星辞忽然觉得,这座城市的疯狂,不过是对她笑容的拙劣模仿。
他没说话,只是轻轻将一盒果干放在她茶几上。
橙红琥珀色的蜜饯整齐排列,散发着自然甜香。
标签上是他亲手写的字:
“腻了就换,不必吞。”
苏凉月瞥了一眼,没多问,只懒懒“嗯”了一声,又倒了颗跳跳糖进嘴。
窗外,夜色渐浓。
而城市的某个角落,一张皱巴巴的传单正在风中飘荡,墨迹未干:
“明天吃什么?”
“她说不好吃,就是不能吃。”
“真正的忠诚,是从喉咙开始的服从。”
陆星辞看着那张纸被风吹进火堆,燃成灰烬。
但他更清楚——真正能终结这一切的,从来不是命令,不是封禁,也不是系统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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