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城用搬空府库、耗尽民力换来的这一夜喘息,代价沉重得让每个幸存者都喘不过气。晨曦挣扎着穿透未散的硝烟与晨雾,将残破的城池笼罩在一片凄迷的灰纱之中。城墙那道巨大的豁口处,魏军攻城车的残骸与强征来的民房梁柱犬牙交错地堆叠着,形同一道刚刚结痂、随时会再度崩裂的丑陋伤疤。陈瞻连夜督造的陷阱已悄然伏于其间,静待着饮血的时机。
萧道成几乎未曾合眼,眸中血丝密布,如同蛛网,但身姿依旧如悬崖孤松般挺直。他默然巡视着每一处烽燧台、每一段城墙,亲手调试着每一架尚能张弦的弩机机括,对每一个强撑着眼皮值守的士卒微微颔首。他这份异乎寻常的平静,此刻便是维系这座摇摇欲坠孤城不垮的最后脊梁。
褚锋浑身缠满渗血的麻布,却仍像一头不知疲倦的凶兽,在城头来回奔走,粗嘎的嗓音如同破锣:“弟兄们都给某挺直了!魏狗也没多长一个脑袋,砍下来照样当球踢!昨夜能杀得他们屁滚尿流,今日照样能!让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玩意儿,尝尝咱们陈祭酒新捣鼓出来的好东西!”他挥舞着裹着纱布的拳头,指向垛口后那些加装了奇特构件、泛着冷光的“拒马连环弩”和需要数人合力才能抬动的“震地臼”。士卒们看着他这般豪迈模样,疲惫麻木的脸上总算挤出些许比哭还难看的笑意,攥着兵刃的手指关节也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陈瞻则守在他那设于废弃祠堂的临时“工械营”中。残破的墨家典籍与连夜绘就的草图铺了满地,身旁堆放着从魏军邪兽身上拆解下来的诡异零件与各式铁木工具。他眉头紧锁成一个川字,枯瘦的手指在算筹与图纸间飞快移动,不时对身边眼窝深陷的工匠低声吩咐几句,对即将投入使用的器械做着最后的校验与微调。他的整个世界,此刻只剩下冰冷的数字、严谨的结构,以及如何更有效率地摧毁那些非人造物的冷酷逻辑。
“报——!”斥候凄厉得变了调的嘶喊,骤然撕裂了清晨短暂的死寂,“魏军大营异动!烟尘蔽日,地动山摇,有……有巨物出营!”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城头所有人的心猛地一沉。
萧道成疾步登上最高的望楼,极目向远方眺望。但见北魏大营方向,尘土冲天而起,如同扬起的沙暴,连脚下城墙都传来沉闷而有节奏的震动,仿佛有巨人在擂响战鼓。渐渐地,烟尘之中,显露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巨大轮廓——那并非寻常甲士,而是数十头形态狰狞、周身缠绕着不祥黑气的“机关邪兽”!
有高达丈余、形似巨猿、臂膀处镶嵌着疯狂旋转的森寒利刃的“破城傀”;有贴地疾行、快如鬼魅、口鼻不断喷吐着墨绿色毒烟的“地行蜴”;更有几头格外引人注目、形似放大数倍的豺狼、眼中跳动着幽绿鬼火的“煞狼”,它们周遭的黑气浓稠得几乎化为实质,所过之处,连生命力最顽强的野草也瞬间枯萎焦黑。
而在这支令人胆寒的邪兽大军之后,是一架由无数惨白骸骨与漆黑怪木拼接而成的巨大巢车,车上端坐着一个身披深紫色地藏宗服饰、面容完全隐藏在兜帽阴影下的身影,手中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枚犹在微微搏动的、心脏状的诡异物体。正是他在无声地操控着这支可怖的军团——地藏宗派来助阵的“御傀使”。
“地藏宗……终于不再遮掩了。”萧道成心中一片冰寒。眼前这支邪兽军团的威势,远非前几日零散出现的杂兵可比。
“全军——备战!”萧道成的声音并不高亢,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冷硬,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城头。
战争的号角再次凄厉响起,只是这一次,那号角声中仿佛掺杂了令人齿冷的诡异呜咽,不似人间之声。
北魏军队并未如往常般发动全面冲锋,而是以那些邪异的巨兽为先锋,迈着沉重而诡异的步伐,缓缓向城墙迫近。那巨大的破城傀每一步都地动山摇,无视如蝗箭矢,径直冲向昨夜刚刚堵上的缺口!地行蜴则如同鬼魅般四散开来,试图从城墙根部的排水暗渠、鼠洞等一切薄弱之处钻入。而那些煞狼则逡巡在侧翼,幽绿的眼瞳死死锁定城头守军,发出低沉而充满恶意的咆哮,无形中侵蚀着守军的意志。
“弩手!目标破城傀关节!放!”萧道成冷静下令,声音稳定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密集的箭雨呼啸而下,但大部分箭矢射在破城傀覆盖着厚重骨甲与铁皮的躯干上,只溅起一溜火星,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收效甚微。
“换陈参军的特制破邪箭!”褚锋见状,声嘶力竭地大吼。
早已配备给军中神射手的、箭簇之上精心刻有破邪符文的特制弩箭,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精准地射向破城傀的膝、肘等关节连接处!这些箭矢果然非同凡响,击中目标时,竟爆开一小团微弱的清色光晕,虽然无法立刻摧毁这庞然大物,却让它那狂暴的动作明显出现了一瞬间的僵直与紊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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