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
泰山上的雪,冷得像刀。
王悦之坐在蒲团上,闭着眼。他的脸色很白,白得像窗外的雪。清晨那场突袭虽被山阴先生轻易化解,但他引动地脉之气绘制心印并稍加扰敌,消耗太大,直到此刻仍觉丹田空虚,四肢酸软。
有时候,杀人容易,活下来难。
有时候,活下去,比杀人更难。
窗外风雪呼啸,客舍内却异常安静。值守的泰山弟子增至十二人,分三班轮换,将院落守得铁桶一般。左凌风来过一次,送了些疗伤补气的丹药,脸色凝重地告知:掌门已下令封山,所有弟子不得擅离,客舍区域列为禁地,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
“王兄弟,”左凌风当时压低声音说,“袭你那几人,虽被山阴老先生击退,但其中一人临死前喊的话……你可听到了?”
王悦之点头:“黑莲将开,泰山将倾。”
左凌风脸色更白:“这话已在弟子间传开,人心浮动。几个长老连夜商议,却争执不下。有人主张严查内奸,有人主张息事宁人,还有人说……说这是琅琊阁惹来的祸端,该将你们请出山门。”
“那左师兄以为呢?”王悦之平静问。
左凌风沉默良久,苦笑道:“我入泰山派二十年,从未见门派如此分裂。王兄弟,你有所不知,掌门师尊这五年基本上闭关不出。此次若非你们误入观星秘府引得妖人作祟,兹事体大,掌门师尊不得不出关亲自主持应对。平日里派中事务由三位长老共掌。大长老主张‘道法自然’,不问世事;二长老主张‘济世度人’,当与朝廷合作;三长老……就是你见过的赤阳子长老,他主张‘固守祖训’,严禁弟子涉足朝堂江湖。”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此番袭击,三位长老各执一词。大长老说‘劫数天定,顺其自然’;二长老说‘当报官府,彻查地藏宗’;三长老则说‘封山闭户,驱逐外客’。如今吵成一团,谁也说服不了谁。”
王悦之听罢,心中了然。泰山派内部分裂至此,难怪地藏宗敢在此地动手。他们算准了泰山派无法齐心应对。
左凌风与王悦之相对唏嘘,却也无言。送走左凌风后,王悦之重新盘坐调息,脑海中却思绪纷乱。
清晨引动地脉时感应到的北方混乱波动,兵符的示警,琅琊阁令牌的温热,还有那场突袭……这一切都指向同一个方向:平城。
陆嫣然还在那里。
他送出心印,但心印能飞千里,却飞不过人心险恶。心印虽已送出,但相隔千里,效用几何,他心中无底。更何况,若平城真如他感应那般地脉混乱,黑莲咒印恐会因此增强。嫣然独自一人,能撑多久?
正思忖间,房门被轻轻叩响。
“进。”
门开,山阴先生踱步而入。老先生今日换了身干净道袍,须发梳理整齐,手中提着个食盒,面色如常,仿佛清晨那场厮杀从未发生。
“吃点东西。”山阴先生将食盒放在案上,打开,里面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黄精粥,两碟素菜,几个馒头。
王悦之起身行礼:“谢前辈。”
“坐下吃。”山阴在对面蒲团坐下,看着他喝粥,忽然道,“你今日引动地脉,绘的是‘心印’?”
王悦之一怔,粥勺停在半空:“前辈如何知晓?”
“地脉之气流动,瞒不过我这双老眼。”山阴先生淡淡道,“心印耗神极大,你修为尚浅,强行施展,伤了根基。这碗黄精粥里,我加了‘养神芝’的粉末,可助你恢复。”
王悦之心中感动,低头喝粥。黄精粥入口甘甜,一股暖流自胃中升起,缓缓扩散至四肢百骸,疲惫感果然减轻许多。
“前辈,”他喝完粥,放下碗,忍不住问,“今日来袭之人,真是地藏宗?”
山阴先生不答反问:“你感应地脉时,可曾察觉平城异常?”
王悦之点头:“混乱,血腥,还有……一股与黑莲咒印同源,却强大百倍的气息。”
山阴先生长叹一声:“那就是了。地藏宗,五斗米教邪宗,鲜卑旧贵族……这三股势力已联手。他们要在平城做一件大事,而泰山,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
“什么大事?”王悦之追问。
山阴先生沉默良久,方缓缓吐出两个字:“改运。”
“改运?”
“泰山为五岳之首,自古便是镇国气运之地。”山阴先生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纷飞大雪,“秦皇汉武,皆曾在此封禅,借泰山龙气稳固国祚。而地藏宗所图,便是逆转这一过程——他们要以邪术污染泰山地脉,截断龙气,让北魏国运衰败,天下大乱。”
王悦之听得心惊:“他们……能做到?”
“若在平日,自是不能。”山阴先生转身,目光深邃,“泰山有历代帝王加持,有道家阵法守护,地脉稳固如山。但如今,掌门奉旨进京,派内分裂,朝廷又因战事无暇他顾——这是千载难逢的时机。”
他顿了顿,又道:“更何况,他们手中还有‘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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