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莲将开,泰山将倾。鲜卑人的江山,该回到鲜卑人手中了。”崔浩喃喃重复,每个字都像从冰窖中捞出,“尸身查验了么?”
“查验了。”杜慎从怀中又取出一张纸,“此人年约四十,面有刺青——左额一道新月纹,右颊三道爪痕,是柔然王庭‘狼卫’的标记。但刺青颜色尚新,应是近年所纹。体内经脉异于常人,丹田处有诡异淤青,疑似修炼过某种阴邪功法。十指关节粗大,虎口老茧极厚,是长年用刀的好手。此外……”
他迟疑片刻:“在他贴身内衫夹层,发现了一小片织物残片。质地是江南产的越罗,绣有半朵金丝云纹。这种云纹样式,与宫中几位贵人常用的‘卷云如意纹’极为相似,但针法更古拙些。”
崔浩接过那张纸,目光落在“越罗”、“金丝云纹”几字上,瞳孔骤然收缩。
越罗乃南朝贡品,每年流入北魏的数量有限,除皇室赏赐外,只有少数几位重臣家眷可得。而金丝云纹……他忽然想起,三年前先帝赏赐宗室时,曾赐给广阳王拓跋建一批越罗,其中便有金丝绣云的料子。
广阳王。
崔浩的手指缓缓收紧,纸张在他掌中发出细微的脆响。
“此事还有谁知道?”
“只有内线一人查验尸身,已封口。”杜慎低声道,“残片也已焚毁。”
崔浩点点头,将密报凑近炭火盆,看着火焰一点点吞噬纸卷,青烟升腾,在阁顶聚散变幻。火光映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柔然狼卫的刺青,阴邪功法,用刀的好手,广阳王府的织物……”他轻声自语,像是拼凑一副碎裂的拼图,“地藏宗擅长控尸驭鬼,五斗米教邪宗精于咒术符法,而鲜卑旧贵族……握有兵权。”
三者结合,会是什么?
一个可怕的轮廓渐渐清晰。
“杜慎,”崔浩忽然开口,“你说,若有人欲行废立之事,最需要什么?”
杜慎浑身一震,喉结滚动:“需……需有正当名分。或天子失德,或天降灾异,或……外敌入侵,社稷危殆。”
“说下去。”
“若外敌入侵,前线吃紧,皇帝年轻,皇子尚幼,当下皇帝突发恶疾……”杜慎声音发颤,“此时若有宗室元老振臂一呼,言‘鲜卑江山当由真正鲜卑人执掌’,再以雷霆手段清洗汉臣,联合柔然、地藏宗等外力,或可……”
“或可改天换日。”崔浩接完下半句,语气平静得可怕,“而南朝北侵,正是最好的借口。钟离战事越惨烈,平城越空虚,他们的机会就越大。”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道缝隙。寒风灌入,吹得案头烛火剧烈摇曳。窗外,雪又下了起来,纷纷扬扬,将院落染成一片素白。
“陛下咳血,是何时开始的?”崔浩背对着杜慎,忽然问。
杜慎思索片刻:“约莫两月前。先是偶发咳嗽,太医署诊为风寒入肺,开了几剂温补方子。但入冬后,咳症渐重,近半月已见血丝。昨日朝会后退朝时那阵剧咳……是第一次在公开场合显露。”
“两月前……”崔浩重复这个时间点,脑海中飞速回溯。
两月前,正是钟离战事初启之时。也是那时,平城开始出现“异物”传闻,黑风坳地动余波未平,泰山派内部异动频生。
一切都对得上。
“太医署是谁在负责陛下脉案?”
“是首席御医张明堂。”杜慎道,“此人医术精湛,尤擅内科,深得先帝信任。陛下登基后,仍由他掌管太医署。”
崔浩转身,眼中寒芒闪烁:“张明堂……他是汉臣,还是鲜卑?”
“他是汉人,但……”杜慎迟疑,“但他夫人是鲜卑贺兰部的贵女。三年前,贺兰部首领贺兰讷因私贩盐铁获罪,本该满门抄斩,是张明堂求情,才改为流放。此事当时闹得很大,陛下念张明堂多年侍奉先帝有功,才网开一面。”
贺兰部。
崔浩记得这个部落。贺兰讷是坚定的鲜卑旧贵族,曾公开反对汉化改革,主张“复鲜卑旧制,逐汉臣出朝”。流放后,其部落由侄子贺兰隽接管。而贺兰隽……去年刚娶了广阳王拓跋建的庶女。
又是一条线。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仿佛要将所有痕迹掩埋。
“杜慎,”崔浩缓缓合上窗,“你亲自去办几件事。”
“司徒请吩咐。”
“第一,秘密寻访平城内外所有精通毒理、蛊术的江湖异人,不管出身正邪,重金请来。但不要以崔府名义,假托商贾求医问药即可。”
“第二,查张明堂近半年来所有往来人员、所购药材、出诊记录。尤其是他夫人贺兰氏,她与哪些宗室女眷走得近,每月何时去寺庙进香,香火钱捐往何处——我要知道得一清二楚。”
“第三,”崔浩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派人盯住广阳王府。不只要盯拓跋建,还要盯他府中所有幕僚、门客、往来武将。特别是……与柔然、西域有贸易往来的商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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