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势”本应浑然一体,随星力流转而自然变化。但此刻,在某几个特定的石墩之间,流转的“势”出现了微不可察的滞涩与扭曲,仿佛一条本应平滑的丝线上打了几个不易察觉的结。
而按照山阴先生最初推演的静态星序,第一步正应踏在那个“势”最凝滞的石墩——天枢位。
几乎与此同时,山阴先生也睁开了眼睛。两人目光在空中一碰,同时伸手指向水中一个方向——并非最大的天枢石墩,而是一块位置略偏、体型中等、表面甚至有些倾斜的普通石墩。
“天权(文曲)星位。”山阴先生声音中带着惊叹,“阴中含阳,动中藏静。斗转星移,枢机暗藏于文曲之智。妙!设计此地者,当真通天彻地之才!”
他看向王悦之,目光复杂:“小友能跳出典籍窠臼,直指关窍,这份悟性与胆识,老夫平生仅见。”
王悦之摇头:“是先生以神识感应星力流转,晚生不过偶有所感,拾人牙慧。”他说的是实话,若非山阴先生先提出“动态轨迹”的可能性,并亲身示范以神感气,他绝难想到这一层。
步序既明,山阴先生不再多言。他深吸一口气,身形忽地展开,如同一只苍劲古鹤,袍袖微振间,已轻飘飘掠出,足尖精准无比地点在那块天权石墩之上。
石墩微微一沉,水面荡开一圈涟漪,但随即稳稳定住,并无异状。
王悦之提气轻身,紧随其后。他武功远不及山阴先生精纯,踏足石墩时不得不运足功力,双足如钉,牢牢吸附在光滑冰凉的石面上。寒意透过鞋底直窜上来,他默运《黄庭》心法,一股温煦真气自丹田升起,流转四肢百骸,驱散阴寒。
两人一前一后,依照推演出的旋转星序,在星罗棋布的石墩上腾挪起落。时而向左斜掠三丈,踏上一块隐在阴影中的小墩;时而向右折返,落回近处大墩;时而又需提气纵跃,跨过数丈宽的水面,精准点在远处一块几乎被水流淹没的微凸之处。
每一步踏出,都需计算石墩承力、水面反冲、气息流转,更需心神与隐约感知到的星力变化相契合。这已不是在涉水过河,而是在演绎一场精妙的星空之舞,与天地呼吸同频,与星辰运转共律。
王悦之全神贯注,将所有杂念摒弃。眼中只有前方山阴先生飘忽的身影和脚下时隐时现的石墩,耳中只有自己规律的心跳与真气运行的潺潺之音,肌肤感知着每一缕气流的变化,心神则如明镜,映照出周身三丈内一切细微波动。
就在两人行至中途,踏足代表“开阳”星位的石墩时,王悦之忽然心头一跳。
不是听到声音,也不是看到异物。而是一种纯粹的感觉——仿佛平静的水面下,某一片区域的“死寂”突然被打破了。那是一种极其细微的“空”感,就好像原本均匀分布的阴寒水气,在某处出现了一个短暂的、急速流动的“空洞”。
几乎本能地,他足下发力,身体向侧前方疾窜,同时口中疾喝:“水下左侧,三丈!”
喝声未落,他原本立足的石墩侧后方水面,“哗啦”一声裂开!一道粗如人臂的黑影破水而出,挟着一股腥臭湿冷的气劲,直扑他方才所在位置!
黑影扑空,凌空一扭,竟似活物般就要追击。但山阴先生早已反应过来,他头也不回,反手向后一挥袖袍。不见罡风厉啸,却有一股柔和却沛然莫御的无形劲力如墙推出,正撞在那黑影之上!
“嘭!”
一声闷响,水花炸开。那黑影发出一声类似婴孩啼哭却又尖锐十倍的嘶叫,猛地缩回水下,只留下一圈圈剧烈扩散的涟漪和一股愈发浓烈的腥臊气。
“是守护此地的异兽。”山阴先生语气凝重,脚下却毫不停留,已踏向下一块石墩,“此地阴气与星力交汇,竟孕育出这等凶物。它受星轨扰动惊醒,不会轻易罢休,快走!”
两人再不保留,将轻功施展到极致,在石墩间兔起鹘落,向着对岸疾掠。身后水面下,暗流涌动不止,隐约可见数道粗长黑影在水中穿梭逡巡,腥气弥漫。
终于,最后一步踏出,两人稳稳落在对岸坚实的石地上。回头望去,那片漆黑水域渐渐恢复平静,只有涟漪慢慢扩散至岸边,拍打着岩石,发出空洞的回响。
王悦之这才发觉,自己后背衣衫已被冷汗浸透,紧贴肌肤,冰凉一片。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方才那一刻的凶险犹在眼前——若不是他凭借《黄庭》温养出的、对气息环境异乎寻常的敏锐感知,提前刹那察觉水下异兽的动向,此刻恐怕已遭毒手。
山阴先生看了他一眼,目光中闪过赞许,却未多言,只道:“走。”
对岸洞窟比之前更加宏伟,却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气象。这里没有遍布的星图宝石,也没有罗列的铜质平台,只有一片空旷。而在洞窟正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庞然大物!
那是一座完全由不知名黑色金属铸造的巨型仪器,高逾三丈,基座如台,其上层层嵌套着无数大小不一的圆环,环上刻满细密如蚁的星辰刻度与古老符文。圆环之间,又有精密的标尺、窥管、悬锤等部件相连,结构之复杂精巧,令人目眩神迷。仪器通体布满灰尘,许多关节处似已锈蚀,但它静静矗立在那里,依旧散发着一种穿越时空的、冰冷而威严的宏大气息,仿佛一位沉默的巨人,曾窥见过天地间最深邃的奥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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