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路可走了?”王悦之低语。
山阴先生却已将手中一直托着的夜明珠举高。柔和的光晕尽力向前延伸,勉强照亮近处水面。他俯身仔细观察,目光扫过每一寸水面。
王悦之也随之凝目细看。起初,水面下只有一片深邃的黑暗。但渐渐地,随着眼睛适应了光线的微妙变化,他发现了异样——在水面下半尺左右的深处,似乎有一排排列整齐的、颜色略浅于周围水色的方形轮廓。
“石墩?”他脱口而出,“水下有路?”
山阴先生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缓缓移动夜明珠,让光线沿着那些轮廓的走向一寸寸扫过。果然,那是一排巨大的方形石墩,表面打磨得极为光滑,几乎与水齐平,若非光线以特定角度照射,极难察觉。石墩排列成一条曲折的路径,蜿蜒通向对岸。
“不是普通石墩。”山阴先生终于开口,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惊动什么,“你看它们的方位——大小不一,间距各异,看似杂乱,实则暗合星辰轨迹。”他抬手指向最近处一块最大最突出的石墩,“此墩位置,正对穹顶星图中北斗天枢之位。”手指移向远处一块几乎完全淹没在水下的小墩,“那处,对应辅星,隐于斗柄之侧,常人难察。”
他收回手,目光扫过整片水域,又抬头望向洞顶星图,似乎在心中急速推算着什么。“这不是通道,是一道‘星轨’。需按北斗七星辅弼九星的运转次序踏足其上,一步不能错。错一步,要么触动水下机关,要么……”他顿了顿,“惊醒守护此地的某些东西。”
王悦之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漆黑的水面。水下一片死寂,却仿佛潜藏着无尽凶险。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海中飞快回忆起《天文训》中关于北斗的记载,以及昨夜与山阴先生对弈时所感悟的“棋如星局,步若行棋”之道。
“可能推演出正确步序?”他问。
山阴先生已闭目凝神,右手拇指在其余四指关节处飞快掐算,口中念念有词:“北斗七星,一曰天枢,二曰天璇,三曰天玑,四曰天权,五曰玉衡,六曰开阳,七曰摇光。辅星在左,弼星在右,洞明隐光,周天流转……”他的语速越来越快,指诀变化也越来越繁复,显然在进行极其复杂的推演。
王悦之也沉默下来,全力开动脑筋。他不再仅仅回忆典籍,而是将眼前所见的一切纳入考量——洞顶星图的布局、石墩的大小与方位差异、水面下隐约的水流方向、甚至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带着古老檀香与阴湿气息的气流。
他忽然想起《天文训》中另一段话:“紫宫执斗而左旋,日行一度,以周于天。”斗转星移,星辰并非静止不动。此地虽深埋山腹,不见天日,但设计者既然能造出如此宏大的星图洞窟,其模拟的又岂会是静态的星空?
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闪过脑海。
“先生,”王悦之开口,声音谨慎却清晰,“北斗七星,虽以天枢为首,然星象运转,周流不息。此地格局宏大,暗合天象,其石墩排列,会不会并非对应固定的星位,而是……模拟北斗绕极旋转的动态轨迹?起始之点,或许并非天枢,而是此刻‘不可见’的极星紫微所指向的那个星官?”
山阴先生掐算的手指猛地一顿。
他霍然睁眼,看向王悦之,眼中先是愕然,随即爆发出惊人的光彩。“动态轨迹……紫微指向……”他喃喃重复,猛地抬头再次看向洞顶星图,又急速扫视水下石墩,整个人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僵立当场。
片刻后,他长长吐出一口气,那气息在冰冷空气中凝成一道白雾。“好一个‘动态轨迹’!老夫拘泥于古籍所载的静态星序,却忘了此地本是活的——星图是活的,机关也是活的!”他眼中满是激赏,“小友,你这一言,点醒了梦中人!”
他不再掐算,而是闭上双眼,屏息凝神。王悦之知道,他正在以神识感应这洞窟中无形无质、却真实存在的“星力”流转方向。这是一种玄而又玄的境界,需要对星象之道有极深感悟,且心神修为达到一定高度方能尝试。
王悦之也依样闭目。他修炼《黄庭》时日尚短,远未到能以神感气的境界,但他有别的依仗——自幼被家传练体之术淬炼、又经《黄庭》初步温养的敏锐五感,以及在一次次危机中磨砺出的、近乎本能的直觉。
他让自己彻底静下来。
耳中,水滴声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水流在石墩缝隙间极细微的呜咽,是远处渊壑寒气上升时带起的、几乎听不见的气流嘶声,甚至能隐约捕捉到水下极深处,某种缓慢而沉重的、仿佛巨物呼吸的韵律。
鼻端,古老檀香、阴湿水汽、岩石尘土的气息被一一分辨。
肌肤,能感觉到空气中星图宝石散发出的、不同星辰带来的或温或凉的能量辐射,以及水面方向传来的、比其他地方更加阴寒湿润的气流。
他就这样站着,心神沉浸在这片黑暗水域营造出的、独特而危险的“场”中。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几息,或许是半盏茶,他忽然感觉到一丝极不协调的波动——并非来自星图,也非来自水流,而是来自水下石墩阵列的“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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