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的死寂,比最锋利的剑刃还要伤人。
卫庄握着鲨齿剑柄的手,指节已然泛白,那股曾让他引以为傲的剧烈颤抖,此刻终于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源自灵魂的无力感。
他引以为傲的剑,在对方面前,不过是孩童的玩具。
而他身旁的韩非,更是狼狈。
这位韩国最负盛名的九公子,脸色苍白得如同宣纸,额角的冷汗沿着鬓角滑落,滴落在衣襟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他毕生所学的法家思想,那座他精心构筑的理论宫殿,在方才那短短几句话的冲击下,早已是断壁残垣。
术,非道。
形,无神。
这两句评价,像两座无法逾越的大山,沉甸甸地压在他们二人的心头,让他们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他们是天之骄子,一个是法家集大成者,一个是鬼谷纵横传人,何曾受过如此彻底的、从根基上的碾压与否定?
江昆没有再看他们,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悠然地将目光投向身侧的红莲公主,看着她那双写满了崇拜与痴迷的眸子,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这抹笑意,落在韩非和卫庄眼中,却比任何嘲讽都更让他们感到屈辱。
那是神只俯瞰凡人挣扎时,带着一丝趣味的悲悯。
就在他们以为这场羞辱性的会面即将结束时,江昆那平淡而又充满磁性的声音,再次悠悠响起。
“你的法,在韩国这方腐朽的小池塘里,施展不开。”
这一次,他的目光重新落在了韩非身上。
韩非身躯一震,猛地抬头。
江昆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继续说道:“你想要以法为剑,斩尽韩国沉疴。可你想过没有,这柄剑,由谁来握?是那个连自己都朝不保夕的韩王安?还是那群早已与‘夜幕’沆瀣一气的王公贵族?”
“你这柄剑,还没出鞘,就已经被无数双手死死按住。你越是挣扎,他们按得就越紧。最终的结果,不是剑断,就是人亡。”
江昆的话,像最无情的刻刀,一刀一刀,剖开韩非内心最不愿面对的现实。
是啊,他空有屠龙之术,却发现自己身处的,根本就是一个不允许龙存在的泥潭。
“我无法许你一个起死回生的韩国,因为它的腐烂,已经深入骨髓,无药可救。”江...昆的语调忽然一转,带着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诱惑力,“但是,韩非,我可以许你一个更大的舞台。”
韩非的呼吸,骤然一滞。
只听江昆的声音,仿佛从九天之上传来,宏大而又清晰。
“六王毕,四海一。待我大秦的铁骑踏遍这神州浩土,一个崭新的、史无前例的庞大帝国,将会在废墟之上建立。到那时,旧有的规矩、旧有的贵族、旧有的顽疾,都将被铁与火涤荡一空。”
“那将是一张最干净的白纸。”
江昆凝视着韩非,深邃的眼眸里,仿佛映照着一个辉煌的未来。
“我许你,手执巨笔,为这个新生的大一统帝国,亲手制定一部能够传之后世千秋万代的煌煌法典!你的名字,将不再是那个试图挽救一个小小韩国的悲情公子,而是与帝国同辉,为万世开太平的立法圣贤!”
“届时,你今日所想的‘程序正义’,‘司法独立’,都将不再是空谈。整个天下,都将成为你实现胸中抱负的试验场。”
“这,才配得上你的法。这,才是你的‘道’!”
轰——!
韩非只觉得自己的天灵盖,仿佛被一道惊雷狠狠劈中!
他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江昆所描绘的那幅波澜壮阔的画卷。
为新生的大一统帝国……立法?
成为……万世法圣?
这个承诺,这个蓝图,对于一个将“法”视为毕生信仰的学者而言,是何等致命的诱惑!
他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憋屈,所有的怀才不遇,在这一刻,仿佛都找到了一个最完美的宣泄口。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双拳紧紧攥住,指甲深陷入掌心,却浑然不觉疼痛。
而就在此时,江昆的目光,又转向了沉默不语的卫庄。
“卫庄。”
江昆的声音变得冷冽了几分,如同一阵穿过峡谷的寒风。
“你的剑,不该只为无谓的恩怨与意气而挥,更不该被困于新郑这座小小的牢笼之中。”
卫庄抬起头,那双桀骜的眸子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鬼谷纵横,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听起来何等气派?”江昆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可你看看你现在在做什么?与姬无夜那样的货色周旋,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情报而奔波。你的师兄盖聂,成了嬴政的佩剑;而你,却甘心当一个小小流沙组织的打手。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你!”卫庄的剑眉倒竖,一股怒意无法抑制地涌上心头。
“别急着否认。”江昆打断了他,“你以为你的对手是姬无夜?是夜幕?错了。你的对手,是你自己那被骄傲蒙蔽了的剑心。你所求的,无非是想向天下人,向你的师兄,向鬼谷,证明你才是最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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