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衍的“初心论”让论道厅陷入沉寂,案上檀香袅袅升起,在晨光斜照的窗棂间缠缠绕绕,映得古籍书页泛着温润的琥珀光。苏衍端坐案前,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胸口的坎水玉佩,玉质冰凉透过指尖传来,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镇煞派弟子仍紧攥着腰间的桃木剑,指节泛白,眉宇间藏着对“杂糅互补”的抵触;堪舆派弟子齐齐挺直腰背,手中罗盘的指针微微颤动,目光频频投向主位的李默,盼他发声佐证;卜筮派弟子则低头交头接耳,卦筒里的铜钱偶尔发出细碎的碰撞声。周鹤垂眸凝视着案上的桃木剑,指尖一遍遍摩挲着剑脊那道深褐色旧痕——那是十年前独闯焚天阁分舵时,被煞卫的赤焰刀所留,至今仍能想起当时灼烧的痛感,眉峰间凝着化不开的凝重。
秦守易抬手欲叩青铜镇纸总结时,东侧堪舆派传来响动。林玥整理衣襟后缓缓起身,手中持巴掌大紫檀木盒,盒面阴刻罗盘纹路,边角铜片发亮,显是常年携带。她站直身形,堪舆派弟子纷纷侧目,年轻弟子更是挺直腰背——作为派中最年轻核心,林玥堪舆精准、通熟典籍,发言向来切中要害。
“周长老的‘专精论’,晚辈敬重却不敢苟同。”林玥的声音清脆如山涧清泉,穿透了论道厅的沉寂,她脊背挺直,目光越过众人,直视主位周鹤,眼神坦荡坚定,“若传承只讲固守本源、拒绝变通,如死水停滞,恐怕早在百年前焚天阁之乱中便已断绝。晚辈愿以《周易·艮卦》为据,引前朝史实为证,与周长老探讨‘玄门传承之道’。”
周鹤闻言猛地抬头,垂落的目光骤然凝聚,瞳孔微缩,眼中闪过一丝清晰的讶异——他早已知晓林玥堪舆术精湛,却未料这年轻女子竟有如此胆识,敢在众长老与三派弟子面前直驳自己坚守半生的“专精论”。讶异仅持续了一息,他便迅速收敛神色,恢复了惯有的威严,抬手轻挥示意林玥继续,掌心不自觉泛起淡淡金光,那是常年修炼金光咒形成的本能灵气外显:“林小友但说无妨,老夫洗耳恭听。”他毕生主张术法专精,却向来敬重有才学且敢直言的晚辈,何况林玥在秘典失窃案中,仅凭一枚风水盘便精准锁定刘忠的煞气轨迹,那份功底早已让他暗自刮目相看。
林玥将木盒放案上,轻叩盒面打开,暗红色绒布托着本线装古籍。封面粗麻布发脆,边缘磨损,竹制书脊扎实,书页泛黄却墨香浓郁。她捏着页边取出,翻开时几片干樟叶飘落——这是玄门防潮古法,足见古籍珍贵。
“此乃晚辈祖传的《玄门纪事》,由先祖林静山在明末耗费十年编纂而成,收录了从唐至明的玄门重大事件与破煞案例,其中便有三派融合破煞的详细记载,连当时弟子的灵气运转法门都有提及。”林玥指尖轻落在泛黄的书页上,指着一行工整的小楷——那字迹娟秀中带着刚劲,正是林静山的手书,旁边缀着朱红色的批注,墨迹虽淡却仍清晰可辨,写着“三派合力,如鼎三足”,“诸位请看,明正德七年黄河中游决堤,下游徐州、淮安等州县被洪水浸泡整整三月,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大量人畜尸体沉入水底,尸气与水脉中的阴煞交织,催生出无数水煞,邪祟泛滥成灾。焚天阁的‘赤焰分舵’趁机作乱,派数十名煞卫散播邪术,导致当地村落十室九空,连官府派来的官兵都因沾染煞气而死伤过半,根本不敢轻易涉足。”
她声音沉了几分:“起初三派各自为战。镇煞派二十核心弟子携桃木剑驱邪,因不辨水脉误入煞气漩涡,遭数百水煞围困,拼死突围伤亡十一人,掌门重伤;堪舆派寻到水底古墓煞气源头,却无驱邪之法;卜筮派算出吉时,却找不到阵眼,作法耗尽灵气仍徒劳。三派共伤亡三十余人,邪祟反借尸气更猖獗。”
论道厅哗然,年轻弟子探头看古籍,老派长老面色凝重。张恒长老捋须轻叹:“此事我曾在《玄门浩劫录》见过,镇煞派损失惨重,耗时二十年才恢复元气,确是近三百年浩劫。”声音沧桑,全场渐静。
“后来呢?”西侧一名镇煞派年轻弟子追问,语气已无抵触。林玥眼中亮芒一闪:“苏家先祖苏凌——苏衍太爷爷,刚接任家主便提议三派联手。苏凌以坎水术压水脉煞气,我派先祖勘定古墓阵眼,卜筮派先祖算准子时三刻吉时,镇煞派十五核心弟子此时发金光咒击阵眼。三派合力七日,仅伤亡三人便平定邪祟。”
她双手捧着古籍,小心翼翼翻至另一页,这一页的空白处用狼毫笔画着一幅简易的破阵图,墨线虽因岁月有些晕染,却仍清晰勾勒出河流走向、古墓位置,旁边用朱砂细细标注着“坎水聚气阵”“金光破煞点”“卦象吉时”等字样,朱砂色泽虽暗,却透着当年绘制时的郑重:“这便是当时三派联手的破阵图,诸位看这里——镇煞派的金光破煞点正好对着古墓的墓门,而这个位置,是我派先祖带着三名弟子用罗盘反复测算七日,才最终确定的精准点位;吉时选在子时三刻,正是卜筮派先祖闭关三日,以三枚古钱卜出的水脉煞气最弱之时。若镇煞派当时固守‘专精’之说,不肯借助堪舆派的阵眼定位与卜筮派的吉时测算,恐怕再多十倍弟子,也只能白白葬身水煞之中,根本无法平定那场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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