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柴立功带来的红利,比陈卫东预想的要更实在一些。
最直接的变化发生在知青点的厨房。
那天轮到陈卫东值日做饭,面对那口糊底的黑铁锅和见底的油罐、盐罐,他正发愁怎么用有限的玉米面和土豆对付出十来个大小伙子的晚饭,厨房的门帘被掀开了。
管库的老赵头揣着手溜达进来,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灶台,哼了一声。“就这点玩意儿,喂雀儿呢?”
陈卫东朝他笑了笑,没吭声。
老赵头从怀里摸出个小纸包,扔在灶台上,“接着!炒菜时捏一点提提味!别嚷嚷,让那帮饿死鬼知道又得来烦我……”
陈卫东打开纸包,里面是一小撮油光发亮、黑褐色的东西……是碾碎了的油滋啦!(猪油渣)
这在缺油少肉的知青点,这东西简直就是奢侈品!
还没等他道谢,老赵头又变戏法似的从棉袄另一个兜里掏出个小布袋,里面是小半碗金黄的小米。
“熬锅粥,稠糊点,顶饿!”
说完,也不看陈卫东的反应,揣着手又溜达着出去了。
陈卫东看着灶台上的两样东西,心里五味杂陈。
他知道,这绝不是队里的分配,而是老赵头从自己牙缝里省下来,或者不知从哪儿捣鼓来的‘私货’。
晚上,一锅热气腾腾、米油浓厚的小米粥,一盘用油滋啦炒得喷香的土豆丝,外加窝窝头,让整个知青点的气氛都热络起来。
虽然依旧不够分,但每个人碗里的油水实在了不少。
“今儿这饭可以啊!”
“东子,行啊,手艺见长!”
……
几个知青边吃边含糊地夸着。
连一向看他不顺眼的张振华,也多喝了一碗粥,虽然没说话,但脸色好看了点。
陈卫东只是低头喝粥,他心里明白,这不是他手艺好,是老赵头那点微不足道却重如千钧的善意,暖了大家的灶,也暖了知青点人心。
老赵头的善意,让他和知青点的关系一下缓和了不少……
另一个变化来自生产安排。
赵大队长似乎真觉得他是个可造之材,再派活的时候,不再只给他妇女队的轻省活儿,去挣那一半的工分!
偶尔也会把他塞进壮劳力的队伍里,比如去维修渠坝,或者跟着大车班往公社送公粮。
这些活更累,但工分高,更重要的是,能接触到更多的人,看到这个年代更广的天地……
跟着大车班去公社那次,他坐在堆满粮包的胶皮轱辘大车上,看着道路两旁被积雪覆盖的黑土地,看着远处冒着滚滚浓烟的公社小工厂的烟囱,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这个时代的脉搏!
车把式是个爱哼酸曲的老光棍,一路上嘴就没停,从公社女知青的辫子说到县里领导的小轿车。
陈卫东大多时候沉默地听着,偶尔搭一两句话,却能精准地逗得老车把式哈哈大笑,更愿意跟他唠嗑。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他也零碎地收集着信息。
公社各个部门的情况,黑市隐约的地点,甚至关于某些领导脾气的传闻……
这些信息如同拼图,在他脑海里慢慢构建着一幅更清晰的关系图……
大车在覆着冰雪的土路上吱呀呀地继续前行,寒风刮在脸上像小刀子似的。
陈卫东裹紧了破旧的棉袄,将身子缩在堆得如山高的粮包后面,躲避着凛冽的寒风。
粮包散发着干燥的谷物气息,这是生产队社员们一年的血汗。
“瞅见没?”
老车把式甩了个响鞭,指着远处一排排高大的砖房和那根冒着黑烟的铁烟囱。
“那儿就是公社粮库和加工厂,咱们的终点站!气派吧?”
陈卫东顺着方向望去,确实,在这片白雪黑土的世界里,那一片建筑群算得上是“工业重地”了,透着一种粗犷的力量感。
“是挺气派!”
陈卫东附和道。
“气派顶啥用?”
老车把式哼了一声,压低了点声音。
“待会儿交粮,那验质员才叫阎王爷呢!”
“他说你粮食潮,你就得拉回去晒,他说你瘪子多,你就得重新扬!”
“咱队的粮,没问题!就怕他故意刁难……妈的,每年都得赔着笑脸装孙子!”
陈卫东默默记下了“验质员”这个关键角色。
看来无论哪个时代,掌握检验权的人都有着不小的权力。
越靠近粮库,路上的大车和人群就越发密集。
各生产队都赶着这个时候来交公粮。
车把式们的吆喝声、骡马的响鼻声、人们的交谈声混杂在一起,在寒冷的空气里却显得格外热闹。
空气中弥漫着牲口粪便和粮食混杂的特殊气味……
排了老长的队,终于轮到了秀山屯生产队。
粮库门口,果然站着一个穿着蓝色劳动布工作服,胳膊上戴着套袖的中年人,他手里拿着个铁钎子一样的探粮器,脸冻得发青,神情也因此显得更不耐烦。
这就是老车把式口中的“阎王爷”……王验质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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