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书房的烛火亮到子时才歇。
苏璃揉着发酸的脖颈,将最后一叠奏折放回木架。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在堆叠如山的文书上投下淡淡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着墨香与陈年纸张的霉味,混杂着她指尖的凉意。
周太监说得没错,文书房果然是“是非地”。她今日整理的奏折里,有半数是关于朝堂争斗的——户部尚书参了兵部侍郎一本,说他克扣军饷;吏部尚书又替兵部侍郎辩解,暗指户部账目不清。字里行间都是刀光剑影,比《宫规》里的条文凶险百倍。
“姑娘还没歇着?”守夜的老太监端着一碗热汤进来,是东宫特意给值夜的人准备的姜汤,“这文书房的活计熬人,姑娘年纪轻,可得仔细身子。”
苏璃接过汤碗,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多谢张公公。”她喝了一口,辣意从喉咙窜到胃里,驱散了几分倦意,“这些奏折……都要留着吗?”
张公公叹了口气:“何止留着,还要抄录副本,一份存东宫,一份送内阁。姑娘可知,去年有个小太监,不小心弄丢了一份边军密报,直接被杖毙在宫门口?”
苏璃握着汤碗的手紧了紧。她果然没猜错,文书房的每一张纸,都可能是催命符。
张公公见她神色凝重,又道:“姑娘是个聪明人,老奴多说一句——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记的别记。殿下让你做掌书宫女,是抬举你,可这抬举,也能变成催命符。”
苏璃点头:“公公的话,奴婢记下了。”
张公公走后,苏璃重新检查了一遍文书架,确认每一份奏折都归了位,才吹熄烛火,回到隔壁的耳房。耳房很小,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却比藏书阁的厢房干净暖和,墙角还燃着一盆炭火,是周太监特意让人送来的。
她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白天赵珩在大臣面前提拔她的场景,一遍遍在脑海里回放。那些大臣的眼神,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他们或许在想,这个从碎玉轩来的扫地宫女,走了什么运,竟能得到太子如此青睐?
可苏璃清楚,这不是青睐,是试探。
赵珩想看看,她能否在文书房站稳脚跟;想看看,丽贵妃和那些敌视他的势力,会不会对她动手;更想看看,她到底有没有利用价值。
就像猫捉老鼠,先把老鼠放在更显眼的地方,看它会不会被其他野兽吃掉,也看它自己会不会慌不择路。
她翻了个身,望着窗纸上晃动的树影。忽然想起那只黑猫,不知道它今晚有没有找到食物。或许在这深宫里,人和猫的处境,也没那么大差别。
第二日清晨,苏璃刚整理好前几日的账册,小禄子就来了,脸色比昨日更难看,语气也带着冲劲:“苏璃姑娘,刘嬷嬷请你去一趟她的住处。”
苏璃心里冷笑。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刘嬷嬷的住处离文书房不远,是一间宽敞的正房,院里种着几株腊梅,此刻光秃秃的枝桠在寒风里抖着。刘嬷嬷坐在主位上,手里捻着佛珠,见苏璃进来,眼皮都没抬一下。
“听说你成了掌书宫女?”她的声音慢悠悠的,像淬了冰,“倒是有本事,刚进东宫没几日,就爬到老奴头上来了。”
苏璃垂着眼,行了个标准的礼:“嬷嬷说笑了,奴婢只是运气好,得殿下恩典罢了。在奴婢心里,嬷嬷永远是管事嬷嬷。”
“恩典?”刘嬷嬷猛地睁开眼,佛珠线被她攥得咯吱响,“我看是狐媚手段吧!一个从碎玉轩来的贱婢,也配碰殿下的文书?”
她拍了拍手,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从里屋走出来,凶神恶煞地盯着苏璃。
“掌书宫女又怎样?”刘嬷嬷站起身,走到苏璃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在东宫,还是老奴说了算!今日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规矩!”她对婆子使了个眼色,“给我掌嘴!让她学学怎么尊敬长辈!”
婆子狞笑着上前,伸手就要抓苏璃的头发。
苏璃的心跳得飞快,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此刻示弱只会更惨。
“嬷嬷且慢!”她猛地后退一步,避开婆子的手,声音清亮,“嬷嬷是东宫管事,自然懂规矩。可殿下刚任命奴婢为掌书宫女,嬷嬷就对奴婢动私刑,若是被殿下知道了……”
刘嬷嬷的动作顿住了。
苏璃继续道:“奴婢笨,不懂嬷嬷为何动怒。若是奴婢哪里做得不好,嬷嬷尽可告诉殿下,让殿下降罪。可若是私下里责罚,传出去,别人只会说嬷嬷容不下新人,甚至……质疑殿下的决定。”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底气。她赌的是刘嬷嬷不敢真的把事情闹大——赵珩的威严,是她此刻唯一的护身符。
刘嬷嬷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看着苏璃的眼神像要吃人。她没想到这个看似温顺的宫女,嘴巴竟如此厉害。
“好,好得很!”刘嬷嬷指着苏璃,气得浑身发抖,“你给我等着!”
她挥了挥手,让婆子退下,自己则摔门进了里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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