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的午后,日头毒得能晒脱皮。叶十三带着黄龙绕进镇子西头的窄巷 —— 这里是街头赌档的聚集地,巷子两侧摆满了临时搭的摊子,木板拼成的桌子油腻得发亮,瓷碗在桌上磕得 “砰砰” 响,骰子声、吆喝声、咒骂声混着汗味、油烟味,裹在热风里,扑得人喘不过气。
“找个角落坐着,别说话,只看。” 叶十三压低声音,拉着黄龙躲到巷尾的面摊旁 —— 面摊的遮阳棚能挡点太阳,还能借着吃面的由头,不引人注目。他点了两碗素面,多加了勺辣椒油,热气腾腾的面刚上桌,他就用筷子拨着面条,眼睛却瞟向斜对面的赌档。
黄龙捧着面碗,却没心思吃。他的目光被斜对面的赌档勾住了 —— 那是个摇骰子的摊子,庄家是个光着膀子的壮汉,脖子上挂着条掉色的金链子,左手攥着个粗瓷碗,碗里装着三枚骰子,摇起来 “哗啦啦” 响,声音脆得扎耳朵。周围围了七八个赌徒,有穿着短打的苦力,有叼着烟的混混,还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手里攥着几张皱巴巴的纸币,手指都在抖。
“押大小!押定离手!” 壮汉把碗往桌上一扣,拍了拍碗沿,声音洪亮,“买定离手啊!开了啊!”
赌徒们赶紧把钱拍在桌上,有的押 “大”,有的押 “小”,那个老头犹豫了半天,把手里的纸币都押在了 “大” 上,嘴里还念叨着:“这次肯定是大,肯定是大……”
黄龙屏住呼吸,耳朵不自觉地竖了起来 —— 他练了这么久的听声辨物,对骰子声格外敏感。壮汉摇骰子的时候,他听得很清楚,骰子在碗里转的声音一开始很杂,后来却突然变了节奏,像是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最后落碗时,声音沉得有点奇怪,不像是三枚骰子自然落下的 “叮”,反而有点 “闷”。
“开!” 壮汉猛地掀开碗,三枚骰子静静躺着 ——1、2、3,小。
老头 “啊” 地叫了一声,瘫坐在地上,手里的纸币被壮汉收走,他想去抢,却被壮汉推了个趔趄:“愿赌服输!没钱就别来凑热闹!”
黄龙皱起眉头,凑到叶十三耳边,小声说:“老头,他的骰子不对,落碗的声音是闷的,不像真的。”
叶十三没抬头,继续吃面,只用筷子指了指壮汉的左手:“再看他的手。”
黄龙赶紧看向壮汉的左手 —— 壮汉的左手搭在桌沿上,手指看似随意地敲着桌子,可每次摇碗前,他的拇指都会悄悄蹭一下碗底,碗底好像沾了点什么,反光得厉害。“他碗底有东西?” 黄龙又问。
“是蜡。” 叶十三终于开口,声音压得很低,“碗底涂了层薄蜡,摇骰子的时候,拇指蹭蜡,能让骰子贴在碗壁上转,想让它出大就出大,想出小就出小 —— 这叫‘控骰’,最基础的骗术。”
黄龙心里一震 —— 原来父亲当年输钱,不是运气差,是被人用这种手段骗了?妹妹被卖掉,娘被抵去赌场,都是因为这些假得不能再假的骗术?他看着那个瘫在地上的老头,突然觉得他很可怜,又很可悲 —— 可怜他输光了钱,可悲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赢不了。
正想着,旁边另一个赌档传来一阵欢呼。黄龙转头看去,那是个推牌九的摊子,庄家是个瘦高个,手指细长,正笑着把一叠纸币推给一个穿格子衫的年轻人:“恭喜啊,连赢三把!手气真好!”
年轻人笑得合不拢嘴,把钱揣进兜里,又掏出更多钱押上去:“再来!今天运气好,多赢点!”
黄龙的目光落在瘦高个的手上 —— 瘦高个发牌的时候,手指动得很快,尤其是发最后一张牌时,他的小指悄悄勾了一下牌堆最上面的牌,然后飞快地换了一张。这个动作很快,要是没练过 “流云换影” 的基础,根本看不出来,可黄龙练了一个月的夹纸换牌,对这种指尖的小动作格外敏感 —— 那是 “换牌”,和叶十三教他的 “流云换影” 原理一样,只是更粗糙。
“他换牌了。” 黄龙肯定地说,“发最后一张的时候,用小指勾了牌堆的牌,换了一张。”
叶十三点点头,喝了口面汤,眼神里带着点欣慰:“能看出来就好。他是故意让那年轻人赢三把,先放饵,等年轻人贪心了,押更多钱,就开始换牌,让他一把输光 —— 这叫‘钓鱼’,比控骰更阴。”
果然,没过多久,那个年轻人押了一大笔钱,瘦高个发牌的时候,手指又动了一下。这次开牌,年轻人的牌面从 “天牌” 变成了 “地牌”,一下子输光了所有钱。他愣了半天,不敢相信,抓着瘦高个的胳膊喊:“不对!刚才我的牌不是这样的!你换牌了!”
瘦高个脸一沉,旁边两个混混立刻围了上来,推了年轻人一把:“愿赌服输!输了就想赖账?是不是找打!”
年轻人被推得踉跄了几步,看着周围人冷漠的眼神,终于蔫了,垂着头,失魂落魄地走了。黄龙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 —— 明明看穿了骗局,却没人敢说,没人敢管,赌档里的人,眼里只有钱,没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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