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的桥洞像个闷蒸笼,空气里裹着汗味和炭火的焦味,吸进肺里都觉得燥。黄龙跪在草堆上,面前铺着块旧麻袋片,上面摆着十张硬壳纸 “牌”—— 是叶十三用烟盒裁的,边缘被他摸得发毛,有些地方还沾着干涸的血渍。他的左手悬在 “牌” 上方,指尖微微发抖,却依旧死死盯着最中间那张黄色 “牌”,眼里满是倔强。
“再快半息。” 叶十三坐在对面的石阶上,左手拿着根枯枝,在地上画着横线,“刚才换牌时,手腕多晃了一下,这在赌局上,就会被人看见。”
黄龙深吸一口气,把额头上的汗抹掉 —— 汗顺着脸颊流进脖子里,痒得难受,却不敢分心。他小臂紧绷,手腕轻轻一沉,指尖瞬间夹住那张黄牌,紧接着手腕翻转,黄牌像道影子似的,从中间移到了最左边,整个过程快得几乎看不清。可他刚想松口气,指尖突然传来一阵刺痛,黄牌 “啪” 地掉在麻袋片上,他低头一看,指尖的旧痂又裂开了,血珠渗出来,滴在纸上,晕开一个小红点。
“捡起来,再来。” 叶十三的声音没带一丝波澜,像是没看见他指尖的血。
黄龙咬了咬牙,弯腰捡起黄牌。指尖的伤口沾了点灰尘,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可他还是把 “牌” 重新摆好,再次抬起左手。汗水顺着指尖往下滴,落在 “牌” 上,洇湿了纸角,他却像没察觉似的,眼里只有那十张 “牌”—— 叶十三说,要练到 “在十张牌里,换任意一张都不超过一息,且无人察觉”,才算真正掌握流云换影的 “快”。
从清晨到正午,太阳把桥洞晒得越来越热,黄龙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贴在破夹袄上,难受得像裹了层塑料布。他的左手不知道换了多少次牌,指尖的伤口裂了又渗血,渗血又结痂,旧伤叠着新伤,连夹 “牌” 的力气都快没了,可他还是没停 —— 他想起昨天晚上,叶十三给他擦药膏时,手腕上那道长长的疤痕,老头说 “当年我练快,指尖被纸片划得连筷子都握不住,也没歇过一天”。
中午吃馒头时,黄龙的左手连馒头都捏不住。他用右手拿着馒头,左手垂在身侧,指尖肿得像小萝卜,轻轻一碰就疼。叶十三看在眼里,没说什么,只是把自己碗里的咸菜夹了一大半给他,还多递了半块馒头:“多吃点,有力气练。”
黄龙接过馒头,咬了一口,没什么味道 —— 指尖的疼盖过了馒头的甜。他看着叶十三,想说 “我有点累”,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知道,老头比他更累,每天早上要去码头帮工,下午还要陪他练牌,晚上还会咳嗽到后半夜,却从没喊过一句累。
下午练到一半,黄龙的左手突然抽筋了。他的手指僵在半空,像根弯曲的树枝,怎么都伸不直,指尖的伤口被扯得更疼,眼泪差点掉下来。叶十三赶紧走过来,左手握住他的手腕,用拇指轻轻按揉他的虎口,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别急,放松,我给你揉开。”
温热的力道从虎口传过来,慢慢缓解了抽筋的疼。黄龙看着叶十三的左手 —— 老头的指尖也有很多旧伤,指关节有些变形,那是常年练牌和干活留下的痕迹。他突然觉得,自己这点疼,比起老头受的苦,根本不算什么。
“快不是硬拼,是熬出来的。” 叶十三一边揉,一边轻声说,“当年我急着练快,结果左手肿了半个月,反而耽误了进度。你得学会歇,歇不是偷懒,是为了更好地练。”
黄龙点点头,第一次觉得老头的话这么贴心。他以前总觉得叶十三严厉,甚至有点不近人情,现在才知道,老头的严厉里,藏着不轻易说出口的关心。
那天晚上,黄龙睡得很沉。他太累了,连梦里都在练换牌,梦见自己的左手快得像风,能在一瞬间换完十张牌,叶十三在旁边笑着夸他 “成了”,娘和妹妹也在旁边鼓掌,说 “哥,你好厉害”。可梦里的指尖还是疼,疼得他皱着眉,嘴里还嘟囔着 “别掉,别掉”。
半夜,他迷迷糊糊地感觉有人碰他的手。他睁开眼,看见叶十三蹲在他身边,手里拿着那个装着黄色药膏的小瓷瓶,正用指尖蘸着药膏,轻轻涂在他的指尖上。月光从桥洞的缝隙里照进来,落在老头的脸上,他的左眼带着点疲惫,动作却格外轻,像是在呵护什么珍贵的东西。
“老头……” 黄龙的声音沙哑,带着点刚睡醒的迷糊。
叶十三的动作顿了一下,抬起头,看见他醒了,有点不自然地笑了笑:“没吵醒你吧?看你手肿得厉害,给你涂点开药膏,明天能好受点。”
黄龙没说话,只是看着叶十三涂药膏的手。老头的左手也很累,却还在为他操心,他的心里暖烘烘的,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落在草堆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哭什么?” 叶十三用手背擦了擦他的眼泪,“这点疼就哭,以后怎么找你娘和妹妹,怎么帮我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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