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品站的霉味比昨天更重了些，混杂着雨后潮湿的土腥味，吸进鼻子里发闷。黄龙蹲在纸壳堆旁，正把散落在地上的纸壳子一张张叠好 —— 王胖子说 “叠整齐了多给两文钱”，他想多攒点钱，给叶十三买瓶好点的止咳药，老头昨晚咳到后半夜，声音都哑了。
纸壳子大多是从杂货店和饭馆捡的，有的还沾着油污，有的印着褪色的广告，叠起来时 “哗啦” 响。黄龙叠得很认真，手指把纸壳的边角捋平，叠成一摞摞的，再用绳子捆紧 —— 他的左手还带着伤，指尖的结痂被纸壳磨得发紧，偶尔会渗点血，他却没在意，只是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黄龙，把那边的旧报纸也归置归置！” 王胖子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正趴在竹椅上算账，头也没抬，“别堆在地上，一会儿给收废纸的拉走。”
黄龙应了一声，起身往墙角走。那里堆着一堆旧报纸，用塑料布盖着，掀开布子，一股更浓的霉味飘出来，报纸边缘都发黄发脆了，有的还粘在一起，得用手慢慢分开。他蹲下来，一张张地把报纸捡起来，抖掉上面的灰尘，再叠成摞。
就在他拿起一张皱巴巴的报纸时，手指突然碰到了个硬东西 —— 是报纸中间夹着的一块小石子，他随手把石子扔开，刚想把报纸叠好，目光却被报纸上的一张照片吸引了。
那是张黑白照片，印在报纸右上角，照片上的男人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头发梳得油亮，嘴角带着笑，手里举着个奖杯，背景像是个赌场的大厅，挂着 “澳门” 字样的横幅。照片下面印着一行字，有些模糊，黄龙凑过去仔细看，才看清：“澳门‘东方赌城’老板沈千绝，蝉联‘亚洲赌王’称号……”
“沈千绝” 这三个字像道惊雷，突然炸在黄龙脑子里。他猛地想起半个月前的晚上，叶十三做噩梦时喊的名字 ——“千绝，我杀了你！”，想起老头喊这个名字时的恨意，比恨赌场打手还深，像是刻在骨头里的仇。
他的手一下子僵住了，报纸从指尖滑落，掉在地上。他赶紧捡起来，紧紧攥在手里，心脏 “砰砰” 跳得厉害 —— 这就是沈千绝？就是那个让叶十三做噩梦，让老头恨到骨子里的人？
“老头！” 黄龙猛地站起身，想拿着报纸去找叶十三，刚走两步，就看见叶十三从外面走进来。他手里拿着个小药包，应该是刚去药铺买了止咳药，看见黄龙手里的报纸，脚步顿了一下，随口问：“捡着啥了？这么高兴。”
黄龙赶紧把报纸递过去，声音里带着点急切：“老头！你看！这是沈千绝！报纸上有他的照片！”
叶十三的目光刚落在报纸上，脸色就变了。刚才还带着点温和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左眼猛地瞪大，里面满是血丝，空洞的右眼窝对着报纸，像是要把照片看穿。他伸手接过报纸，左手的手指刚碰到报纸，就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指节泛白，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连报纸都被他攥得变了形。
黄龙站在旁边，看着叶十三的样子，心里有点发慌。他从没见过老头这样 —— 平时就算被打手欺负，就算想起往事，老头也只是沉默，可现在，他的身体都在发抖，呼吸变得急促，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像是在拼命压抑着什么。
“沈千绝……” 叶十三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股子冷冽的恨，每个字都像是冰做的，“这么多年了，你倒过得自在。”
他的左手攥得更紧了，指甲已经嵌进了掌心，渗出血丝，染红了报纸的边缘，他却像没感觉到疼似的，眼睛死死盯着照片上的沈千绝，眼神里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 —— 那是失去至亲的痛苦，是被背叛的愤怒，是藏了十几年的仇怨，全都在这一刻翻涌了上来。
黄龙看着叶十三掌心的血，心里一紧，小声说：“老头，你别激动，手都流血了……”
叶十三像是没听见，他慢慢抬起手，用指尖指着照片上的沈千绝，声音发颤，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劲：“就是他…… 当年毁了我的家，杀了阿静和婉儿，还断了我的右手…… 我找了他十几年，没想到他竟然在澳门，还成了‘赌王’……”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听不清，只有肩膀在微微抽搐。黄龙这才知道，原来叶十三的右手是被沈千绝断的，原来老头的妻女，也是被沈千绝害死的 —— 难怪老头恨他，难怪老头会做那样的噩梦。
“老头……” 黄龙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轻轻拉了拉叶十三的袖子，“我们以后…… 会找到他吗？”
叶十三深吸一口气，慢慢松开手，掌心的血已经凝固了，在报纸上留下一道暗红色的印子。他把报纸叠好，紧紧攥在手里，指节依旧泛白，眼神却慢慢恢复了平静，只是平静下面藏着更深的冷意：“会的。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他，让他为阿静和婉儿偿命。”
他顿了顿，低头看了看黄龙，眼神里的冷意淡了些，多了点复杂的情绪：“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没本事，就算找到他，也近不了他的身，反而会把自己搭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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