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了，桥洞外的天是灰蒙蒙的，风却比昨天小了些。火堆还剩点余温，灰烬里埋着几块没烧透的木炭，偶尔发出 “噼啪” 一声轻响，像是在打破这过分的安静。
黄龙攥着那枚青灰色石子，指腹还能摸到昨天被打手推搡时蹭出的细痕。他看了眼靠在石壁上的叶十三 —— 老头正用左手慢悠悠地拨弄着灰烬，空着的右手袖子搭在膝盖上，垂着的左手手腕处，隐约能看到一道浅褐色的疤痕，像是旧伤。
“老头，” 黄龙犹豫了半天，还是把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昨天在巷子里，你怎么那么厉害？你是不是会什么…… 功夫？”
叶十三拨弄木炭的手顿了一下，没抬头，声音依旧沙哑：“厉害有什么用？还不是照样捡废品。”
“可你能打跑那些打手啊！” 黄龙往前挪了挪，眼睛亮起来，“要是我也会，以后就不怕被人欺负了，还能早点找到娘和妹妹。”
叶十三终于抬起头，左眼盯着黄龙，空洞的右眼窝对着灰蒙的天光。他沉默了一会儿，从怀里摸出个布包，打开 —— 里面是几枚磨得光滑的青灰色石子，和黄龙手里的那枚一模一样，只是更小些，边缘更锋利。
“想练本事，就得先吃苦。” 叶十三拿起一枚小石子，递到黄龙面前，“用左手捏，捏到石子碎，或者…… 捏到出血。”
黄龙愣了一下，接过石子。石子比看起来硬得多，边缘硌得手心发疼。他试着用力攥紧，指关节泛了白，石子却纹丝不动，反而硌得指腹生疼，像有小刀子在扎。
“这…… 这能捏碎吗？” 黄龙看着手里的石子，有点怀疑。
“捏不碎，就别想练本事。” 叶十三靠回石壁，闭上眼睛，“从今天起，每天早上捏一个时辰，中午捏一个时辰，晚上再捏一个时辰 —— 啥时候能把石子捏出裂纹，再学下一样。”
黄龙咬了咬牙，握紧石子。他想起娘临走时的眼神，想起妹妹被带走时的哭声，想起昨天刀疤刘的刀尖对着自己胸口时的恐惧 —— 要是自己有本事，就不会这么狼狈了。
接下来的日子，黄龙真的每天抱着石子捏。早上天不亮就起来，坐在火堆边，左手攥着石子，用力捏；中午帮工回来，不管多累，也会捏上一个时辰；晚上躺在桥洞的草堆上，右手帮着左手揉一揉，然后继续捏。
没过两天，他的左手就布满了伤痕 —— 指腹被石子硌出了血泡，血泡破了，结了痂，痂又被石子磨掉，露出里面的嫩肉，一捏就钻心地疼。有时候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他就摸一摸手腕上的银镯子，想起娘说的 “好好活”，又咬牙攥紧石子。
叶十三看在眼里，却从没说过一句软话。只是有天晚上，黄龙睡着后，他悄悄走过来，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倒出点黄色的药膏，轻轻涂在黄龙的左手伤口上。药膏带着点清凉，黄龙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叶十三的动作顿了顿，又轻轻把他的手放进破夹袄里，才转身回到自己的草堆。
捏石子练了半个月，黄龙的左手终于有了力气 —— 虽然还没把石子捏碎，却能捏出一道浅浅的裂纹。那天早上，他举着带裂纹的石子，兴奋地跑到叶十三面前：“老头！你看！有裂纹了！”
叶十三睁开眼，看了眼石子，左眼亮了亮，却只是点了点头：“还行，接下来练听力。”
练听力的地方，选在桥洞外的老槐树下。那棵老槐树的枝桠光秃秃的，雪化后，树干上的积雪会顺着树皮往下滴，“滴答、滴答” 落在地上的破碗、纸壳和石子上，发出不同的声音。
“听着，” 叶十三指着树下的几样东西，“雨滴打在破碗上，是‘咚’的声，闷；打在纸壳上，是‘啪’的声，脆；打在石子上，是‘叮’的声，尖。你闭着眼睛，我扔个石子过去，你说落在了哪样东西上。”
黄龙闭上眼睛，屏住呼吸。耳边只有风吹过槐树枝的 “呜呜” 声，还有雨滴落下的 “滴答” 声。突然，他听见 “叮” 的一声轻响，很尖，像是石子撞在硬东西上。
“落在石子上！” 黄龙赶紧睁开眼。
叶十三摇了摇头：“错了，是落在破碗边的石子上 —— 但你只听出了‘叮’，没听出石子撞在碗边的余音。再练。”
接下来的日子，黄龙每天都闭着眼睛坐在槐树下，听雨滴的声音。一开始，他总是分不清，雨滴落在纸壳和破布上的声音太像，落在小石子和大石子上的余音也难辨；可练得多了，他渐渐能听出差别 —— 纸壳的 “啪” 更软，破布的 “啪” 更闷；小石子的 “叮” 更尖，大石子的 “叮” 更沉。
有天下午，下着小雨，叶十三没扔石子，只是让黄龙听远处的声音。
“你听，” 叶十三的声音很轻，“东边有马车过来，车轮子碾过冰面，‘咯吱’声慢，说明拉的东西重；西边有卖馒头的，吆喝声亮，说明离得近，大概还有五十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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