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寒气最是刺骨,桥洞石壁上结了层薄霜,黄龙是被冻醒的 —— 他缩在角落里,破夹袄根本挡不住风,膝盖以下早就没了知觉,连呼吸都带着白雾,一呼一吸间,喉咙里像塞了冰碴子。
他睁开眼,先摸了摸怀里的铜板 —— 两枚,还在,用破布包着,焐得温热。再看桥洞中央,老头居然没睡,正背对着他蹲在地上,左手拿着块捡来的木炭,在结冰的地面上划着什么。火光早灭了,只有月光从洞口漏进来,映着他空荡的右手袖子,在地上投出一道歪歪扭扭的影子。
“醒了就起来,” 老头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劲儿,“再躺下去,腿该冻坏了。”
黄龙挣扎着爬起来,腿一软,差点摔在地上 —— 麻得像有无数根针在扎。他扶着石壁,慢慢挪到老头身边,才看清地上划的是两个字:“规矩”。木炭头钝,笔画歪歪扭扭,却刻得很深,像是要嵌进冰里。
“跟着我,得守规矩,” 老头抬起头,左眼盯着黄龙,空洞的右眼窝对着月光,“就两条,记死了。”
黄龙赶紧点头,把冻得发僵的手拢在袖子里,认真听着。
“第一条,不准偷,不准抢。” 老头用木炭尖点了点地面,“捡废品能换钱,帮人搬东西能换钱,就算饿肚子,也不能伸不该伸的手 —— 偷来抢来的东西,吃着烧心。”
黄龙想起昨天在菜市场,那个抢他馒头的老乞丐,又想起爹为了赌钱,把家里的东西都卖光,连人都能卖。他攥紧了怀里的铜板,小声说:“我记住了,不偷不抢。”
老头没说话,又用木炭划了第二条:“第二条,不准碰赌。”
这三个字一出口,老头的声音明显沉了些,左手攥着木炭,指节都泛了白。他抬头看向桥洞外,月光下,能看到远处赌场那盏红灯笼,像个晃荡的鬼火。
“不管是街头的骰子摊,还是大赌场的牌桌,看见就绕着走,” 老头的语气里带着点咬牙的劲儿,“赌这东西,是吞人的恶鬼,一旦沾了,家底、良心、命,都会被它吞得干干净净 —— 你爹,就是例子。”
黄龙的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他想起妹妹被抱走时的哭声,想起母亲被拽出家门时的眼神,想起自己逃出来时的狼狈。这些画面像刀子一样扎在心里,他用力点头,眼泪差点掉下来:“我不碰赌,这辈子都不碰。”
老头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把手里的木炭扔在地上,站起身:“记住就好。现在跟我走,去码头帮人卸船,能换两个热馒头。”
码头在镇子南边,离桥洞有三里地。天还没亮,路上的冰结得更厚了,黄龙跟着老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好几次差点滑倒,都是老头用左手拽了他一把。老头的手很糙,满是老茧,却很有力,攥着他的胳膊,能挡住些风。
到了码头,果然有艘货船刚靠岸,船老大正喊人卸粮食。老头走上前,说要帮忙,船老大看了看他的断手,又看了看瘦小的黄龙,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卸完这船,给你们两个馒头,再给两个铜板。”
粮食袋很重,黄龙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勉强扛起来,走两步就喘得不行。老头虽然少了只右手,却比黄龙利索 —— 他用左手托着粮袋底部,肩膀顶着袋口,一步步往岸上的仓库挪,额头上的汗很快就冒了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流,在下巴上结成了小冰粒。
“歇会儿吧。” 黄龙看到老头的腿在打颤,赶紧放下粮袋,想扶他。
“不用,” 老头摆了摆手,又扛起一袋粮,“早点卸完,早点拿馒头 —— 你不是饿了吗?”
黄龙看着他的背影,鼻子有点酸。他咬了咬牙,也扛起一袋粮,跟在后面。太阳出来的时候,船终于卸完了,两人都累得瘫在地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船老大说话算话,给了他们两个热馒头,还有两个铜板。馒头是刚蒸出来的,冒着热气,咬一口,软乎乎的,带着麦香,比发霉的馒头好吃一百倍。
老头把一个馒头递给黄龙,自己拿着另一个,却没吃,先从怀里摸出个破水壶,倒了点水,递给黄龙:“慢点吃,别噎着。”
黄龙接过水壶,喝了口热水,心里暖烘烘的。他看着老头手里的馒头,又看了看老头空着的右手,突然把自己的馒头掰了一半,递过去:“你也吃,这个给你。”
老头愣了一下,看着黄龙递过来的半块馒头,左眼亮了亮,却摇了摇头:“我老了,吃一个够了,你是孩子,得多吃点。”
“我不饿,” 黄龙把馒头往老头手里塞,“你卸了那么多粮,比我累。”
老头没再拒绝,接过半块馒头,慢慢吃了起来。阳光照在两人身上,暖融融的,黄龙咬着馒头,看着远处的河水,突然觉得,好像也没那么苦了 —— 有热馒头吃,有个人能一起扛事,比一个人在桥洞里冻着强多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