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浣花溪带着泥土与残花的清甜,却掩不住风里那股铁锈般的血腥味。李白立在竹扉之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掌心却渗出冷汗。方才吴指南短短几句话,像一把钝刀,将江湖、庙堂、异域、鬼蜮一层层剖开,露出底下漆黑的骨骼。他听见自己心跳擂鼓,也听见剑鞘内那缕雷芒与鼓点同频,嗡嗡作响,仿佛迫不及待要破鞘而出。
“吐蕃密探、青城点苍、画皮鬼……”他在心里默念,每念出一个名字,喉头便紧一分。那些势力像一张无形的网,从四面八方向同一个少女收拢,而网中央的少女,竟成了打开剑阁秘境的唯一钥匙。
吴指南端着茶碗,背对他立于窗前。灯火将她的影子投在竹壁上,瘦削而挺拔,像一柄未出鞘的剑。她没有回头,却似能读出李白心底翻涌的疑问:“郎君在想,为何偏偏是你?”
李白苦笑,声音低哑:“我亦不知。或许我这张脸,恰好与那位谪仙相似;又或许……”他顿了顿,指尖抚过腰间青玉剑坠,“我体内这缕真性,本就是偷来的。”
“偷?”吴指南终于转身,目光穿过灯火,落在他脸上,“天地万物,自有因果。你能共鸣真性,便是因果选择了你。既被选中,便无路可退。”
她走到案前,指尖轻叩桌面,发出清脆的“笃笃”声,像在计算时间,又像在权衡生死。
“玄真子并非圣人。”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一片竹叶落水,“他护得住清音阁一时,护不住一世。更何况——”她抬眼,眸中寒光一闪,“他未必没有私心。”
李白眉心一跳:“道长此言何意?”
吴指南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俯身从案下抽出一张泛黄的羊皮卷,摊在灯下。羊皮卷上,用朱砂勾勒出蜀中地形,峨眉、青城、岷江、剑阁,一条蜿蜒的红线贯穿其间,末端直指清音阁。
“这是三个月前,从一名青城弟子尸体上搜出的。”她指尖点在红线尽头,“红线尽头,便是圣女所在。而红线起点——”她声音一沉,“是青城后山,玄真子的闭关洞府。”
李白瞳孔骤缩。
“玄真子若真无私,为何私绘圣女行踪?又为何巧立名目,将她囚于清音阁?”吴指南声音低而冷,“老道自诩正道,实则不过想独吞钥匙。一旦剑阁开启,第一个祭炉的,恐怕就是圣女本人。”
屋外夜风忽紧,吹得灯火乱晃,映得两人影子交错如鬼魅。李白只觉脊背发凉,仿佛看见清音阁外已布满暗哨,每一双眼睛都闪着贪婪的绿光。
“那羌族老祭司呢?”他想起吴指南提到的“老羌鬼”,“他既知孙女是钥匙,为何还带她涉险?” 吴指南轻叹:“老祭司阿古拉,是羌族最后的‘释比’。他看得见山神,也看得见山鬼。三个月前,他梦见雪山崩塌,黑云压顶,梦见孙女被铁链锁在剑阁深处,鲜血染红石阶。他知道,躲是躲不过的。与其让孙女落入吐蕃或中原门派之手,不如赌一线生机——赌一个能共鸣真性的外族人,带她闯过杀劫。”
她抬眼,直视李白:“你,便是他赌的那一线生机。”
李白喉头发紧,半晌才道:“若我败了呢?”
吴指南淡淡一笑,那笑意却像冰棱划过皮肤:“你若败,圣女死,剑阁开,真性散。天下自此多事,而你——”她指尖轻点他胸口,“将永堕心魔,成为下一个‘画皮鬼’。”
画皮鬼三个字,像一把钝刀捅进李白心口。
“它们……究竟是什么?”他声音发颤。
吴指南沉默片刻,忽然抬手,指尖在空中虚画一道符。灯火骤暗,竹壁上浮现出扭曲的影子——那是一个人形,却四肢反折,头颅旋转一百八十度,嘴里发出婴儿般的啼哭。
“画皮鬼,原是人。”她声音低哑,“被真性的残片吸引,却又无法承受,于是肉身崩坏,魂魄扭曲。它们剥他人之皮,补自身之缺,模仿得越久,便越忘了自己是谁。最终,连最后一丝人性也泯灭,只剩一张空壳,和壳里无尽的饥饿。”
她挥手,符影消散,灯火复明。
“它们背后的主人,”她语气转冷,“是千年前与谪仙同堕凡尘的‘另一位’。那一位失了真性,却不愿承认失败,于是豢养画皮鬼,为自己寻找新的皮囊。你若在剑阁中露出破绽,他也会剥下你的皮,穿上你的名,继续这场长达千年的骗局。”
李白只觉后背冷汗涔涔,浸透了中衣。
吴指南却忽地笑了,那笑意里带着一丝久违的温柔:“怕么?”
李白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怕。但怕也要去。”
“为何?”
“因为我已无路可退。”他抬眼,眸中雷芒一闪,“从我落水那一刻起,因果便已缠上我。与其做网中鱼,不如做执网人。”
“你见过画皮鬼吗?”李白问
吴指南的眼神有一段短暂的失焦,随后冷冷地说:“我见过它们剥下的皮囊……其中一张,曾属于我的兄长。”
吴指南凝视他良久,忽然伸手,指尖轻点他眉心。
一缕清凉的真气透入,像春雨渗入干裂的土地,瞬间抚平他翻涌的气血。
“记住你此刻的决绝。”她声音低而柔,“三个月后,当你站在剑阁门前,它会帮你劈开第一道枷锁。”
她转身,从壁橱取出一只巴掌大的锦囊,递给他。
“里面是‘山鬼之血’的引子,一滴即可感应圣女方位。但记住,一旦使用,你与她之间的因果便再不可分割。”
李白接过锦囊,沉甸甸的,像接住一段命运。
屋外,夜雨已歇,东方泛起蟹壳青。
吴指南站在窗前,目送他走入晨雾,背影渐渐模糊,像一滴墨落入水中,终将染出怎样的图景,无人知晓。
而下游数里外的崖壁凹处,篝火将熄。
扎西用弯刀拨弄炭火,火星溅起,照亮他眼底嗜血的光。
“天一亮就动手。”他低声吩咐,声音像磨过石头的刀,“记住,要活的。山鬼之血,一滴也不能少。”
火光映着骡车油布下露出的铁笼一角,笼里传来少女压抑的抽泣,像夜风里最细的针,扎进每一个即将醒来的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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